第53章 古镇(2/2)
“导航语音换了。”霍袭丞伸手替她调整座椅靠背,指尖掠过她后颈时,故意停顿两秒,那里有块只有他知道的淡粉色胎记,“你喜欢的那位诗人,说今天要替我们读《山行》。”话音未落,车载音响里便流出低哑的男中音:“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读到“山”字时,越野车恰好碾过路面的水洼,溅起的水珠在车窗上划出银线,与诗句里的月光重叠。
她摩挲着旗袍袖口的盘扣,忽然摸到内侧绣着的极小字母“h”,是霍袭丞与她名字的缩写,用同色丝线绣在竹叶根部,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这个总被她笑称“不懂浪漫”的男人,却会在她挑灯改设计图时,默默将她喜欢的香薰换成苦橙叶;会在她随口提起某句诗后,翻遍全网找到诗人原声;此刻更将他们的名字,藏进了她即将踏足的山水之间。
“大学时苏瑶总说我穿旗袍像偷穿大人衣服。”林蕴暖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竹影,指尖划过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那里还留着昨夜他替她揉按时的力度,“现在倒好,连袖口的开衩都算准了风的走向。”霍袭丞忽然腾出右手,掌心覆在她搁在膝头的手上,无名指的婚戒恰好卡在她旗袍的暗纹间隙:“那时你站在画室里,旗袍领口总系错,”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现在我终于学会了,原来最美的开衩,是让风知道,该往哪处送你的笑。”
越野车驶入隧道时,光线忽然暗下来。林蕴暖借着仪表盘的微光,看见霍袭丞的侧脸被光影切割成明暗两半,却仍能看清他唇角的笑——那是只在她面前才会有的、带着宠溺的弧度。隧道尽头的光亮涌来时,他忽然指着前方山壁:“看,那是你最爱的箭竹,长在背阴处,十年才开一次花。”话语间,车载香薰的苦橙叶气息恰好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竹林独有的清冽,像极了那年他替她挡住暴雨时,身上沾染的草木味道。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渔村市集,自己只是多看了眼竹编的香囊,霍袭丞便转身钻进了巷尾的老店。此刻后视镜里,那个绣着竹叶的香囊正随着车身晃动,与她腕间的银镯轻碰,发出细碎的响。原来他的浪漫,从来不是热烈的玫瑰,而是将她的每个目光所及,都变成了可触摸的温柔——是苦橙叶的香,是诗人的诗,是旗袍上的竹叶暗纹,更是藏在每个细节里,从未说出口却从未缺席的懂。
车在半山腰的观景台停下时,山风正掀起她旗袍的衣摆。霍袭丞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忽然蹲身为她系好被风吹散的鞋带,指尖在她脚踝处的银脚链上停顿:“还记得吗?你说过‘真正的爱情,是他知道你穿哪双鞋踩水洼最舒服’。”他抬头时,阳光恰好穿过竹叶,在他发间落下光斑,像撒了把碎钻,“现在,你的‘他’不仅知道鞋码,还知道哪片竹叶的影子,会落在你旗袍的第几颗盘扣上。”
远处的竹林深处,传来山雀的啼鸣。林蕴暖望着霍袭丞转身去后备箱拿遮阳帽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西装外套的内袋里,露出半截牛皮笔记本——那是他们在渔村买的手工本子,封面上贴着她昨天在海边捡的贝壳。她知道,本子里定是记满了她的喜好:苦橙叶香薰的购买渠道、诗人读诗的音频链接、甚至她穿旗袍时习惯别在右耳的珍珠发卡款式。
越野车重新启动时,导航语音恰好念到诗句的结尾:“而我,终将与你在所有的山水里重逢。”林蕴暖望着车窗外不断铺展的竹林,忽然明白,所谓爱情最美的模样,便是眼前人将她的每个梦想都妥帖收藏,在时光的褶皱里,慢慢展开成与她共赴的山水长卷——是旗袍上的竹叶暗纹,是车载香薰的苦橙叶香,是诗人读诗的声音,更是他眼中,永远为她停留的、温柔的光。
镇东头的百年茶寮被晨露洗得发亮,黛瓦上的青苔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木门上的铜环被岁月磨得温润。老茶婆坐在斑驳的门槛上,膝头搁着竹编筛子,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掌翻动着鹅黄色的龙井新芽。筛子边缘挂着串干莲蓬,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响声。
林蕴暖的苎麻旗袍下摆刚沾上青石板的潮气,便被这清淡如晨露的茶香勾住了脚步。她蹲下身,学着老茶婆的样子,指尖轻轻掠过竹筛里的新芽。细嫩的茶芽上覆着层绒毛,蹭得她指腹发痒,像是春天在和她打招呼。老茶婆抬头时,银镯子顺着手臂滑下,在手腕上撞出清响:“姑娘手嫩,得用巧劲,像哄自家闺女似的。”
霍袭丞的影子从身后覆上来,带着雪松混着茶香的气息。林蕴暖听见他蹲下身时,西装裤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是他低低的轻笑,热气拂过她耳后:“苏瑶说你大四那年,在实验室偷泡奶茶,被教授抓包时,茶叶罐里藏着她的课堂笔记。”
回忆像被筛子滤过的阳光,忽然在茶寮的阴影里清晰起来。那时她总在实验服口袋里揣着速溶奶茶,趁教授转身时,把苏瑶的《有机化学笔记》垫在烧杯底下。有次正往保温杯里倒奶粉,教授突然回头,她手忙脚乱地把笔记塞进茶叶罐,却忘了罐子里还剩半把正山小种。
“你记错了,”林蕴暖耳尖发红,指尖故意扬起些茶芽,让绒毛落在霍袭丞手背上,“是你的笔记里夹着的素描,画的是你打瞌睡时的呆样。”老茶婆看着这对拌嘴的夫妻,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漾开了,从围裙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好的茶饼,芝麻粒嵌在翠绿的茶末里,像落在雪地上的春星。
霍袭丞接过茶饼掰成两半,递到她唇边时,指腹蹭到她嘴角的绒毛:“后来教授把我们叫到办公室,说‘是不是谈恋爱可以,但别让茶香盖过试剂味’。”他说话时,老茶婆正往粗陶壶里冲第一道茶,沸水激得茶芽在壶里打转,像极了那年实验室里,她手忙脚乱时撞翻的那杯奶茶,奶泡与茶叶在桌面晕开的漩涡。
茶寮二楼的木楼梯突然发出“吱呀”声,穿蓝布衫的小姑娘端着青瓷茶盏下来,盏底绘着半枝墨竹。林蕴暖接过茶盏时,发现杯沿有处细微的冰裂纹,像极了霍袭丞办公桌上那只她送的碎瓷杯——那是他们结婚三周年时,她亲手粘补的,裂痕处用金粉描了竹叶。
“那时总觉得时间很慢,”她望着茶盏里浮沉的茶芽,忽然轻笑出声,“现在才知道,慢时光里藏着最浓的茶香。”霍袭丞的指尖划过她手腕内侧的小痣,那里还留着刚才筛茶时沾上的绒毛:“就像你藏在茶叶罐里的笔记,”他的声音低下来,只有她能听见,“每一页都浸着偷来的时光,比任何奶茶都甜。”
老茶婆忽然用竹筷敲了敲筛子,指着霍袭丞手里的茶饼:“小伙子福气,这姑娘筛茶时腕子转得像活水,是个心里盛得住光阴的人。”阳光恰好穿过门楣的雕花,在林蕴暖旗袍的竹叶暗纹上投下光斑,那些银箔绣线忽然亮起来,像落在茶海上的星子。
离开茶寮时,老茶婆往林蕴暖手里塞了包新茶,牛皮纸上用红绳系着朵干莲蓬:“带回去和先生慢慢喝,茶凉了再热,日子慢了再品。”霍袭丞替她提着油纸包,指尖还沾着茶饼的碎屑,忽然凑近她耳边:“其实当年教授没说错,”他笑着躲开她的轻捶,“你身上的茶香,确实盖过了所有试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