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孤儿(2/2)
——“啥意思?!”
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米正生可能注意到了他们俩的交流,也可能没注意到,始终板着面孔径直走到书房坐下,然后示意李默苏将门关上。
李默苏一步三回头地关上了书房门。
米正生还是忽视了他如此明目张胆的小动作,开了尊口:“米乐,你从小爹就教你即使身为女子,也要不卑不亢,刚正不阿,今日看来,你也确实这么做的,爹只能说,我很欣慰。”
反正米振天的命运已经尘埃落定,米乐此时倒坦然了许多,再不畏惧米正生,问道:“爹今日前来,是为着对女儿的欣慰吗?”
米正生对于米乐的大胆始料未及,他印象中的那个米乐还是乖巧贤淑的,从前都不敢抬眼看他的女儿,如今如此盛气凌人,果然再容不得自己心软,否则定后患无穷。
“嫁做人妇,胆识涨了不少,像是个女中豪杰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开口先夸还是一般人交际的不变规则。
“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豪杰算不上,胆识本就有。”
米乐句句逼仄,三句话噎的米正生把本来的客套话都咽了下去,只好直奔主题:
“好好好,我也不再拐弯抹角了,米乐,你是巾帼英雄,你的夫君亦是顶天立地,爹自叹不如你,爹和你娘已经白发暮年,就算再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早在年轻时打磨干净了,如今这年岁,风雨飘摇,我们也再没什么心愿,只是想着自己一辈子的心血不要一夜成灰,只想儿女们承欢膝下,连子孙满堂都不敢奢求,你说这要求过分吗?爹知道你哥哥胸无大志,说他是小人也无妨,说他混迹接头也不为过,他毕竟是我和你娘唯一的儿子,振河心太大,竟想着推翻官府,米家容不下他,米家只能容下想你哥哥那样的小人。”
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了,米家只能容下小人。
米正生并不是逢场作戏,他也是真情流露,也是一个迟暮之人该想该说的话。尽管听出了弦外之音,米乐也没说话,等着他说下文。
“米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之大悲,是你亲手将你哥哥送上断头台,你为救振河,为揭穿阴谋,方法千万种,你大可带着振河脱身将人命案交由他人处理,为什么非要亲自揭发你哥哥?你教父母如何承受?日后我们还如何见面?
你母亲躺在病床上,气息尚存,我思想了一夜,你的心气不比振河小,我们望尘莫及,也实在束不住你,为着大家好,我们还是不要再维系这所谓的父女亲情了。至于饮斋,米李两家的关系自前朝就一直瓜葛着,如今你和振天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看也不必再继续了,免得伤了几辈子的交情,况且就米家现在的状况看,也再攀不上你们这样亲家了,只是日后,还是要对米乐好就是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呷下一口茶,做了收结:“饮斋,我去看看你母亲。”
米乐一直在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实在不想说什么。
思想的陈腐,道德的无奈,她亦无可奈何,原本就是陌路人,没什么亲情可言,也没什么道理好讲。
直到米正生背着手,噙着一眼老泪离开后。米乐才自嘲地说:“我成孤儿了?呵呵。”
李默苏只说:“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孤儿?”
没什么好哀叹,日复一日的还是要继续,他们无法改变历史,历史也不会因为他们而停留,米乐也曾经想,如果历史可以扭转,这个时代的人们思想可以先进一点,即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会义无返顾挽救那些被无知残害了的生命,义无返顾地阻止抗日战争的爆发,如果数十年后中国可以成为头号强国,自己也算死得其所。
一件小事的确可以扭转乾坤,但她始终无力为之,作为历史的尘埃,他和她,也只有被遗忘的份,人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被桎梏,被玩弄。还是要等到一九四九年,不,一九七八年,才能迎来质的飞越。
米正生和李老太太的谈话极度简短,也着实不可能长,断交宣言,还需要长篇大论吗?不跟你玩了,就是不跟你玩了。
李老太太对发生的事情充其量算得上是有所耳闻,至于细枝末节她并不清楚,对当时的法律也是一无所知,只明白一点:又是米乐闯的祸。这样一个扫把星,连自家爹妈都不愿认,却被儿子视若珍宝。
一个一心只想享受天伦之乐的老太太,没什么心机,没什么手段,强硬不过儿子,撒娇不如媳妇,只能用轻描淡写的方法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米乐是个女子,再得宠再有文化也不能丢了劳动的本质。
米乐来到这个时代,成为孤儿的那天傍晚,在李府的后院,本吹着徐徐晚风,凭着李默苏并不厚实的肩膀,注视着天边被烧红的云彩,思念着远在另一个时代的父母,却听到桂娴沉静的声音:“四姨太,老太太在厨房等你,要亲自教你舂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