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2）

汪云立马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过头，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杯底儿磕在桌子上的声音很大，震得张前这半边儿的桌子都好像跟着颤了两下。

汪云本以为，张前会埋怨她，甚至会恨他，但是他没有。

她以为张前不会叫她妈妈，但是他没有。

她以为张前不会接纳她，但是他没有。

她以为她喝的乱七八糟回来张前会对她彻底失望，但是他没有。

惊讶，难过，欢喜，心疼....这一刻好像全世界所有经历过存在过的感情全部堆积在一起压在了汪云的胸口上，压得她止不住泪，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本想把张前接过来弥补，给张前一个家。到头来却没想到，反而是张前，这个十八岁的孩子，给了她一个家。

她惭愧，她自责，她深觉自己不配为人母。是她把张前生下来，而生下他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张前的意愿，是她擅自，将张前带到这个苦难的世界上走一遭的。

而当张前刚刚站在人生路上的时候，她却不负责任的放了手。在抛弃这个词面前，所有的理由和身不由己都显得毫无轻重。

而如今....却是张前，给了她一个无比温暖的拥抱。

他将她从泥泞里拉出来，不计前嫌的给她感动，给她关怀。

张前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冲动，情绪化，叛逆，自由自在，棱角倒刺，阳光灿烂。而张前这么沉稳圆润的性子，该是受了多少的孤寂才磨合出的。

张前的温柔，让汪云心暖，也让汪云害怕。

她不敢去想，她的孩子，因为她，到底承受过多少苦楚。

汪云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就跟水坝开了闸一样，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侧过头，希望张前不要看见她的脸。

张前自然也没抬头看汪云，说实话，他不太适合这种场面。汪云这会儿在想什么，她这止不住的眼泪是为什么，张前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不可能跟汪云理论算账，毕竟在张前看来也着实没什么账单可算。

且再者说，他也不可能站起来给汪云一个拥抱，说什么安慰的话。

太别扭，太虚了。

就算可能张前心里会想这个念头，但他是无法实际操作的。

张前没说话，默不作声的将桌上的四个鸡蛋都剥了皮，他自己坐着安安静静的吃了两个鸡蛋，又喝了一碗粥。

这个过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里只有汪云抽泣的声音和张前吃饭时筷子和碗碟偶尔的碰撞声。

这场面...描述起来有些一言难尽，但...实际存在上，却并未让人感觉不自在。

隔在汪云和张前之间的那道沟，好像也慢慢在填平了。

张前将剩下的两个鸡蛋掰开，都放进了汪云的碗里。然后他起身去厨房，将自己的碗筷洗干净放好。

汪云的哭声小了很多，张前从厨房灌了一杯凉水下肚，出来的时候没说话也没看汪云，而是径直穿过了客厅，出了门。

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还是这一上午给他闹腾的，反正张前现在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筋都在骨头上打结。

身体异常不舒爽，不跑个几步还真不行，得活动开。

张前在村里的时候都是去山上顶着太阳野跑的，而现在他人在城里，若是在马路上顶着太阳野跑......

张前想象了一下，画面实在是有点精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就觉得在人车穿杂中不知东南西北的一通瞎跑....有点傻逼。

张前自然是不愿意傻逼的。于是他挑了一条非常僻静的小路跑。

认不认路无所谓，他就顺着这条小路跑呗，大不了再原路跑回来就是了。

这条路看着狭小，但却一马平川通体笔直，上下的坡度都不大，来来往往也没几个人，车更是没有，只有偶尔迎过来两辆自行车，张前跑起来就非常的和谐。

张前跑的非常顺畅。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的体恤就被汗湿了个透。他顶着一脑袋的水珠，额头上被阳光照得晶亮。

跑了好长一段儿张前才发现，前边儿的建筑物....好像有些熟悉。

张前从快跑改成慢跑，他打量着周围，一滴汗珠子落下挂在他的睫毛尾梢。

这地方.....张前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上挂着的汗珠落到地面，砸出一朵水花，绽放得非常肆意。

这是十一中。昨晚上他跟林既明约的还钱的地方是侧门，而这会儿迎接他的，目测是后门。

学校不大不小的，门儿倒是真挺多。

张前抻了两下胳膊，准备进去走走。毕竟过几天，他是要来这里上学的，提前熟悉一下地形总没坏处。

与正门和侧门不同，后门不过是个刚刚能容耐下一个人的小入口，还得是侧身进。入口处并没有人看管，只是拉了几根儿铁丝，象征性的意思意思。

或许初衷上，这就不是个门，说是个洞到好像是更贴切一些。

这几根铁丝自然不是张前的对手，想他在山上的时候，那翻山越岭都是手到擒来。

张前小心得从铁丝缝里挤进去，连跨栏带弯腰，一顿折腾，都快赶上国家队体操运动员了，终于功到垂成，进了门儿。

后门正对着的是一大片的爬山虎，这个季节正是爬山虎绿的好看的时候，阳光下的大叶子都像蒙了一层油，润光闪烁的。

张前准备进去看看，然而刚走近，除了鼻尖嗅到一股子甘甜的青草味儿以外，他的耳畔还传来了曲调。

天空之城，口琴，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