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落水(2/2)
傅瑾萱又去求周纪明,后者仍不为所动,在喜余两根手指夹住河灯的瞬间,他抖了抖喜余小手,抱着他站起了身,寒风吹过他冷峻的脸颊,无端生出股萧瑟感,没捞着河灯的喜余嘟着嘴,满脸不高兴,周纪明轻声与他解释,“上边有爹爹最美好的愿望,捞起来就不灵验了......”
冷冷清清的面庞,说话时仿佛大地回春,暖意融融,傅瑾萱双手撑地欲给他磕头,他似乎看出她的意图,眼神示意,白舟快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傅瑾萱木讷地转向湖面,心从未像此刻般寒凉过,试想而知,换她掉入湖里他们恐怕仍这般冷眼旁观吧。
她蹲在湖边,双手使劲地往前边伸,“长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像周纪明这样的人,如镜中花,水中月,岂是她能配得上的。
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船上的人谁都不敢说什么,傅瑾萱泪眼婆娑的望着湖面,渐渐露出绝望的表情。
船上安静得针落可闻,突然,水里伸出只光滑白皙的手,紧接着露出个脑袋,乌黑的发髻贴着脸盖住了她眼睛,手腕的镯子却让傅瑾萱眼神亮了起来,她激动地大喊出声,“长姐,长姐。”
没人清楚,她这声长姐里饱含了多少情绪,她趴在船边,比自己死而复生还兴奋。
安宁慢慢地游到窗边,双手趴着船,脑袋靠着船身,大口大口喘气,模糊的视野里,水面的波浪层层拂开,她轻轻推了推波浪,后背紧紧贴着船,感觉身上的力量一点一点流失,傅瑾萱趴在船边,双手抓着她肩膀,“长姐,我拉你起来.......”
衣衫浸泡了水变得沉重无比,靠傅瑾萱的力量哪儿够,傅瑾萱最后悔的就是她为了成事打发了丫鬟,此时身边两个帮衬的人都没有,饶是如此,她拼尽全力的抓着安宁肩膀,这时候,伸过来双手,薛明柔白着脸,声音颤抖,“我帮你。”
人没死,薛名扬略有些遗憾,抬脚踢了下白舟,“还不赶紧帮忙,人死了你负责啊?”傅佑远可不是好惹的,真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时候,不远处有艘船划过来,见水里有个人,俱惊恐地交头接耳,船上的多是些年轻人,说话没个顾忌,催促船划快点,若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姐,他们不妨跳下去英雄救美算了,大不了娶她进门成全段佳话。
傅佑远坐在船舱里跟人下棋,并没将大家伙的话往心里去,直至听到人说周家四少爷在船上他才往外瞅了眼,隔着段距离,他却清晰的认出那身低调的衣衫,丢下棋子,飞奔跑了出去。
安宁身子太沉了,在船上很难用力将人拽起来,白舟蹲着身,示意傅瑾萱松手,他一鼓作气把人提起来,奈何傅瑾萱不信任他,说什么都不肯,白舟在边上没法用力,只得任由安宁继续泡在水里,安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渐渐发青,白舟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正欲劝傅瑾萱说话,再不松手就来不及了。
这时,安宁自己转了身,双手趴着船,身子重重跃了出来,白舟和傅瑾萱皆被她的动作带得跌在船板上,而安宁侧躺着,湿哒哒的身子慢慢蜷缩成团,整张脸埋在手腕后,蜷缩成了蜗牛的形状,嘴里小声呢喃着什么。
声音含糊不清,在场的人听不清楚什么意思,况且周纪明和薛名扬不发话,谁都不敢上前。
傅佑远眯着眼,眼底隐有光芒浮动,周围的人看这位温文儒雅的少卿大人看着对面船笑得渗人,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待船只还没靠拢,就见少卿大人纵身越到船上,脱下身上的衣衫罩在船板的女子身上。
傅佑远动作轻柔,慢慢地抱起她,船板上的起初最初很抗拒,使劲的挣扎,不知傅佑远说了什么,她突然就安静了,男子们看得惊奇,纷纷打听对方的身份,得知是傅家大小姐,谁都不说话了。
傅安宁像是魔怔了,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傅佑远抱她回船舱,船舱里有供人休息的矮塌,他将安宁放在塌上,转身找炭盆顺势搁到塌上,滚烫的炭盆瞬间将踏上的褥子烫变了色,隐隐有燃起来的趋势,他像没事人似的问人找干净的衣衫,自始至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轻得像在询问无关紧要的事,白舟怕船上起火,欲进去将褥子抱开,往前走了才半步,傅佑远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伤了他手臂,衣衫裂开,手臂被划上了道口子,傅佑远面不改色,语调仍然很轻,“再往前半步,口子就不是在手臂上了。”
白舟侧身,手戒备地按向腰间武器,傅佑远笑着扯了扯嘴角,“劳烦找身衣物来,快点。”
态度彬彬有礼,令人生不起厌恶来。
白舟侧目,看周纪明点头,这才转身拿衣物,船舱备有女子穿的衣衫,是依着大夫人尺寸来的,白舟动作迅速地将衣物递过去,却看傅佑远走向外边被吓得六神无主的黄小姐,“麻烦黄小姐替长姐换身衣衫,在下心表感激。”
黄玉儿乃延安侯庶女,在府里不受宠,久了有些自卑,加之年纪小,走到哪儿都是被欺负的对象,站在其他小姐面前像个贴身丫鬟似的,她不敢相信傅佑远会和自己说话,目光局促地无处安放,双手捏着帕子,身子直直后退。
傅佑远耐心地又说了遍,她才小声地说了声好,迎着众人灼灼的目光朝里走去。
帘子拉上,傅佑远才打量起在场的人,说是打量,他的目光极为慵懒,傅瑾萱心虚地上前,双眼都哭肿了,“哥哥,怪我,长姐是因为和我起了争执才落入水中的.......”
傅佑远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眼神虚无缥缈地落到穿着身半新不旧衣衫的周纪明身上,似是而非地说了句,“周四少和我还真有缘,有机会的话,真想领教领教你的本事。”他手里的短剑还没收回去,剑尖淌着血,配上他温柔浅笑的表情,莫名让人胆寒,薛名扬非常讨厌这种感觉,他上前半步,目光直视着傅佑远,“见死不救的是我,你怪在他头上作甚?”
“你岂是见死不救?”傅佑远目光锋利地看向他,“薛名扬,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懂珍惜,他日怨不得别人。”
船慢慢划向岸边,里边的安宁不肯配合,沙着声喊救命,傅佑远皱了皱眉,问黄玉儿里边发生了何事,淡淡的烟雾冒出来,白舟动了动脚,傅佑远冷眼扫过去,杀气毕露,惊得白舟僵在了原地,要不是见识过傅佑远拔剑的速度,白舟定会被眼前这个男子温和纯良的外表所蒙蔽。
又过了会,黄玉儿捂着口鼻出来,“衣服换了,傅大小姐似乎很不好,得赶紧请大夫。”她替傅大小姐换衣服时才发现她瘦得连青筋都看得见,而且傅大小姐似乎有不好的经历,极为抵触她的触碰,嘴里不停说着胡话,她暗暗抬眉看周纪明,傅家大小姐说的胡话和他有关。
“你看,周纪明,我再也不用你救了,我自己能游上岸。”说这些时,傅大小姐嘴唇咬得出了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了无生气跟死了没什么分别,大抵被周纪明冷血无情给吓着了吧。
傅佑远撩开帘子入室,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抱起安宁时踢翻了炭盆子,榻上的被褥瞬间燃了起来,浓烟滚滚,他大步出去,将安宁搁在轮椅上,双手提着轮椅便站到了船板上,船舱起火,在场的人大惊失色,怪异的是没人出手救火,任由火势越烧越旺,船只靠岸,傅佑远双手提着轮椅率先下船,待其他人陆陆续续上岸后,船舱已烧了大半,烟雾升空,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傅佑远若无其事地推着轮椅往前走,红泥和绿蚁从人堆里出来,见安宁脸色不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来时的那身,面色陡然凝重起来,红泥健步如飞地去马车里拿衣服,绿蚁则找周府的丫鬟领路去休息间。
他们身后,周纪明抱着喜余也大步离开,薛名扬灰土灰脸地跟在身后,穿过两座庭院,周纪明突然转过身来,薛名扬不察,鼻尖撞到周纪明后脑袋上。
“可满意了?我说过,清宴是我妻子,你用不着试探!”周纪明眸色沉沉,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他难得凝重,“以后我不想再发生类似的事,明柔那丫头你和她说清楚,我不想伤了两家情分。”薛明柔待喜余好,他以为两人投缘罢了,却不知她何时生出那样的心思,他在佛祖面前发过誓,终生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薛名扬心有讪讪,“我哪儿试探你了?是她们上赶着往湖里跳关我何事,我还想问问你呢,你说傅佑远啥意思,冷不丁地听得人脊背生寒。”
“现在知道怕了?”
“我怕什么?我堂堂侯爵世子害怕他区区......”
“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你惹不起他就收敛些锋芒,否则早晚会栽他手里。”周纪明敛下眼睑,黑如点漆的眸子好似敛尽了光华般深不见底,比起对薛名扬说的话,他更好奇傅佑远对他说的那番话的意思,想和他正面交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