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矜秋(2/2)
“行贿的具体名单呢?”
“出来了,保证一个都不会落掉。”
“王策大人呢?”
“他没有参与。”
“好。”江川笑了。
卫炤点点头:“整理一下卷宗,密折也不用走了,直接过御史台向上递吧。”
过了几天休息日子,刑部终于把事情理好,所有的处置也下来了。参与行贿的官员全部撤职,向下数两代都不得入仕;吏部尚书何洋,看在他首告的份上,不处置家人,只撤职回乡养老;两位大学士全部撤职抄没家产,本人流放北境,从下数三代及全族不许入仕;礼部尚书王策虽然没有参与,但自觉失职,上书乞骸骨,由礼部侍郎邱景接任尚书一职。
虽然弘王极力想要撇清关系,但是龙颜震怒,他还是被禁足在王府里,失宠。
逐鹿卫几人都无可赏赐,卫炤自己上书为自己和李青樟张祜、还有逐鹿卫个人求了钱财,江川接任吏部尚书。
由此,这一件事终于告一段落。
江川升了职,立马日夜赶工,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吏部的日常运转,但对于各部缺少的人员从哪里补,却一直拿不好主意。
卫炤像是知道他在烦恼什么,让张祜过来送口信,说是皇帝近来问起从前科举的前三甲。
在大徽,官员入仕有两种途径,除了中正关定品,还有科举,只是科举不受重视,就算拿了前三甲,也拿不到什么好官职,所以一般寒门士子才会走这条路。皇帝问起从前科举前三甲,恐怕是对中正关定品不太信任了,打起科举的主意。
江川明白过来,找来了以前科举的贡士名单,补好了欠缺的官员,把拟处置结果报上去。
皇帝果然很高兴,不仅全批了,还给江川一大笔赏赐,说是奖他辛苦。
要说科举前三甲,不得不说起一个人。
乾行十年,那年的科举状元倒不是寒门士子,他名为苏源,门楣极好,是尚书令苏言老大人最小的儿子,但不是嫡出,苏源从小被养在淮阳老家,文才出众,硬是不肯按照苏言老大人的安排走中正关定品,坚持去考了一轮又一轮的科举,最后夺下了状元的位置。
可到了定官的时候,他又自己上书给皇帝,说不愿在中枢任职,求皇帝让他去做个地方官。皇帝拗不过他,只好应允,让苏源去江南柳州做了柳州刺史。
等稍微闲下来,江川得以喘口气,才发觉病痛又来造访,像是不想让他过一个安生日子。晚间吃过饭,他照例吩咐了万晓岩守好门,拣了一粒药扔进浴桶,自己脱了衣裳,把身子埋进滚烫泛着辣味的药水里。同上次一样,药水很快游走于筋脉,紧张很久的骨头终于松口气,江川舒爽地舒展开四肢。
意识渐渐模糊,氤氲的热气让他放松地眯起眼睛,于是思绪在迷蒙中也不受控制,慢慢地飘散。
江川的脑海闪过了许多画面。
那天他蜷缩在路边石缝里,卫炤不客气地把他扒出来,脱下身上的斗篷把他裹起来,轻描淡写一般问江川要不要跟他走,像是在问路旁的一只野猫,跟不跟他走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卫炤问他的名字,江川摇头说没有,那时候也是一个恺风飒飒的秋天,卫炤轻轻地吟了一句“川光初媚日,山色正矜秋。”卫炤摇摇手里的佩剑:“我的剑叫‘川光’,你就叫矜秋了,好不好?”
卫炤喜欢捉弄他,少年是一个隐忍的性子生生被他弄得脸蛋通红不肯出门,卫炤似乎永远都很高兴,永远都挂着没有什么忧愁的笑容,意气风发,整个书剑山都被他搞得鸡飞狗跳,今天不是去抓山鸡就是逮河里的鱼,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最喜欢喝酒的地方是亭子上,睡觉最舒服的地方是竹林里的一块大青石,偶尔下山买个东西能带回许多姑娘送的小物件,也会买一些胭脂钗粉什么的时刻准备送人。
什么时候这样的笑容开始慢慢没有的呢?是发觉一年会上山陪他几天的父母其实活得凄惨,除夕也只能冷冰冰的过;是他父亲突然莫名其妙地暴毙然后母亲卧床不起;还是他选择了下山投入到波涛汹涌的朝局。
卫炤决意要下山,江川执拗地要跟他走,最后连礼物也没能送出去,想说的话一句都没有告诉卫炤,什么都没能帮上卫炤的忙。
“大人,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邱大人在门外要见您。”万晓岩在门外说。
江川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按了按太阳穴,道:“请他去正堂,我就出来。”
从浴桶中站起来,江川慢吞吞地擦干净水滴,套上衣服穿戴整齐,他已经不是矜秋了,既然得了江川的身份,该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江川和邱景没什么交情,连认识都算不上,江川想,邱景为什么要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