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2）

听见声音，翁宜回过头来，她也忘记她刚才在想什么了，想说话，思虑了会儿，又在手机上打字，“不吃。”

“不吃，你干嘛痴痴的盯着外面的大橘子？”

翁宜这才明白，他说得是夕阳，旋即又些歉意，打字，“抱歉让你等久了，我还需要一会儿，你先走吧。”

都巴巴的等了四个小时的“一会儿”，还在乎一会儿的“一会儿”？

关朗影坐在她的旁边，环顾四周，“那是你们领导办公室？”

“嗯。”打字。

百叶窗内一个干练的西装女人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时不时又拿起手机玩儿，又装作不经意的瞥向他们一眼。

“她看起来不忙啊？你和她说了吗？”

“没有。”打字。

从今天踏进广电的一步开始，翁宜就没开口说过话，她想她或许是在和林慕雪暗自较劲，就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拔河比赛，赌注是毕生荣耀。

“哦。”

“翁宜姐，你转过身去。”

“为什么？”打字。

“和你玩躲猫猫呀，你数一百声，用手机给我发001-100数字，等得也太无聊啦。”

真是个小孩子。

翁宜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001…002…”打字比说话要慢很多。

当翁宜打字到052时，关朗影从背后滑下一张盖了红章的离职单。

“我们走吧。”

翁宜有些急切，一把夺了过来，看向闭合的百叶窗，手中慌乱打出字，“你怎么说的？怎么就轻易盖章了？”

“实话实说呗。”

“？”打字。

“我说，翁宜生了病，今天晚上就要住院，如果她耽误你的病情，就是全‘月夜星空下’听众的敌人！每个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是了，实话。

她是生了病，而且还是癌症。

她忽然觉得，关朗影不应该当个画家，应该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但她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释然和爽快，打字，“先去结工资，晚上请你吃饭，谢谢你。”

“和我说什么谢谢？”关朗影摸了摸后脑勺，透着一股儿傻气笑着。他觉得做为朋友他们已经很熟了。

又折腾了一个小时，办理完所有离职程序，他们两人按下电梯，一楼。

芳华却急急地追出来，她的声音和翁宜有些相似，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温柔和厚重，“老师，你为什么不理我？”

翁宜向前走了几步，没有说话。

“老师，他是你新带的学生吗？为什么不说话？”芳华撅着嘴，一脸的委屈。

翁宜于心不忍，还是拿出了手机打字，“不是的，他是我的邻居。芳华，今后一个人要加油。”

她竖起手机想给芳华看，关朗影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她的手机。

他略微移动站在她的身前，宽厚的肩膀直直挺立，似乎挡住了整个冬天的寒流。

关朗影压低声音，隐藏起微弱的口音，像是留声机里的黑胶唱片，低沉的魅惑，“你好，芳华，我是翁宜的男朋友，我们要出去旅行，所以这几个月你要自己一个人好好加油。”

说着与翁宜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

他知道她不愿让任何人听到她声音的异常。声音对她来说是一种致命，她内心的倔强和体面，他为她守护，他会一直做她的忠实听众。

翁宜想把手机拿回来解释，却又觉得这是对芳华最好的解释了，而她也可以顾全自己的颜面。虽然感觉自己在某一方面被占了便宜…

走出大门的瞬间，她长呼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话，“关朗影，还不把手松开？”

“哦，好。”他嘴上说着好，手上却没反应。

翁宜的手像是一条滑溜的小鱼儿，很快就缩走了。他空手抓了抓带着余温和质感的空气，很快屁颠屁颠的又跟在翁宜的后面。

“翁宜姐，你走错了，我车停在那边。”

“哦。”翁宜不想让他看见慌乱的脸红，急急的快了几步。

灯火辉煌，行人匆忙，车辆加塞拥堵。

其实在高节奏运转的一线城市，生活的重点不是早餐和午餐，而是下班后的晚餐，可能是六点，也可能是十二点。

明明有这么多人叫嚣着养生，却还是扑进烤串火锅麻辣烫。

这特么不是生活逼出来的苦闷么？

“哎，终于堵过了！晚上想吃什么呢？”关朗影开启右转向灯驶出主车流，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黑色方向盘上旋转，他手腕的小腕骨很突出，圆圆鼓鼓的。

“咱们去吃猪蹄儿吧。”

关朗影又在看她，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稳住方向盘伸手递了过去，好笑道，“现成的，啃吗？”

还真当她不敢啃了？翁宜大大的张开嘴巴，瞬间一口咬了过去。

“哇，翁宜你痛死我了！”他一下疼的呲牙咧嘴，手却没有强行扯回去。

她只狠狠的咬，一点也没有留情。而后慢慢松开，舔了舔嘴唇满足道，“你的手一点也不听话。”

关朗影知道她在惩罚他刚才没松手，手上是真的疼，可心里是喜滋滋的，“好好，咱们去吃猪蹄儿。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好了吧？翁宜？”

翁宜，翁宜。

梵高给提奥里的信里写，在我们的心里或许有一把旺火，可是谁也没有拿它来让自己暖和一下；从旁边经过的人只看见烟筒里冒出的一缕青烟，不去理会。

现在让我看一看你，应该干什么呢？人们必须守护那把内心的火、要稳着点，耐心地等待着，有谁走来，挨近它坐下——大概会停下来吧？心里多么着急。

翁宜，翁宜，一场空袭已经让我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