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2）

江晚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你又跑哪浪去了。”

“这不是赵兵他们几个非要拉着我去唱歌么？”陈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舒展着他那自称是“一米三”的长腿，继续说道：“咋了，又跟你爸吵架了？”

江晚沉默不语。

作为和她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发小，陈臣可谓是她复杂家庭关系的见证者，比肚里的蛔虫还蛔虫。在她还上小学时，当她的原装爸妈在家里吵得天翻地覆，摔着锅碗瓢盆，她就在陈臣家里吃着西瓜打游戏。

她一直很羡慕陈臣有一对相敬如宾温柔可亲的父母，作为大学教授的陈臣父母跟彼此说话都轻声细语，和她家里那对吵起来就想拿□□轰了房子同归于尽的爹妈形成鲜明对比。

年少时的她不止一次在被窝里默默向上天许愿，希望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和陈臣互换了父母。

哪怕只有一天都好。

虽然对陈臣有点不仁道。

但这样的愿望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第二天的她，面对的还是这个一片狼藉的家。

江晚踢着地上的石子，看石子笨拙地在地上滚了几下，半晌才开口：“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问。”

陈臣叹了口气：“我这边估计走不开，要不你来找我？”

江晚想到那声嘶力竭的“死了都要爱”和宛如蹦迪现场的背景音乐，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算了，你慢慢玩，我就不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她双手插进兜里，继续锲而不舍地踢着同一颗石子。

这个游戏她从小玩到大，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就跟随一颗石子的轨迹，说不定下一秒就有了方向。

晚七点，正是这座南边小城最繁华的时候。街上行人如织，有吃过饭出来遛弯的老人，有带着耳机夜跑的年轻人，有手牵手散步的情侣，也有大笑着狂奔的小孩。

晚风穿过街道，卷着街边小摊阵阵飘出的烧烤香和街上往来不绝的喧嚣声，糅合成嘈杂却又饱含人情味的夏末夜景。

不知怎么，江晚就逛到了天桥边。

她站在天桥的最高处，双手撑在栏杆上，迎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吸进了一肺汽车尾气。

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车灯连缀成一条条流动的金线；身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脚步声如海潮般拍打着耳膜。

她身处灯火中，却觉得自己离这热闹很远。就好像站在天地间，却发觉她从不属于哪里。

江晚收回思绪，自嘲地笑笑，在这矫情什么呢。

她转过身，悠闲地看着天桥上往来的行人，掏出相机。

快门按下，神态各异的行人们停留在镜头中，身后是一片虚化的金黄。

她喜欢拍人，尤其是拍生活中素不相识的人。她喜欢抓拍人们不经意的行为，并从人们各异的神态与动作中，拼凑出此人身后的故事。尽管这拼凑百分之八十都是源于想象，但她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江晚到家后，先洗了个澡。进到房间就把内存卡插进电脑，翻看着拍过的照片。

天桥上的照片由于是连拍，加之人在走动，大多数都把人拍的跟幽灵一样，还是摘了眼镜有重影那种。

她嫌弃地删了一张又一张，直到翻到一张照片，眼前一亮。

在因流动而虚化的人群中央，一位少年突兀却分明地伫立着。他微微侧头，暖黄的灯光为他的侧脸勾勒了一道温暖的金边。

少年就像是误入人群的林间鹿，简单，明亮，而纯粹。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却穿过重重人海撞向相机后的她。

嘈杂与静默，混沌与纯粹，昏暗与明亮。截然不同的两种事物对比强烈，却又和谐地共处于一张照片。

浮世流动不息，而在他身上，时间仿佛驻足凝望的神祗。

坐在电脑前的江晚只觉得有一种过电的感觉流遍全身，既是由于她对这种不经意捕捉到的美所产生的由衷战栗，另一个原因……则是少年的目光仿佛正穿透屏幕，与她相视。

她将照片存进了单独的文件夹，草草看了几眼后面的照片就关上了电脑。

此时的江晚并未料想到，这张她无意间抓拍的照片，竟会此后的许多年一直伴随她。无论电脑如何更替，照片也从未被取代。

照片上的人，也牢牢刻在她的心底，从未忘却。

这是她和季风的第一次相遇。

她在镜头后，他在人海里。

亦在她的镜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