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2）

沉默了好一会儿，傅池的声音才传来，静静的，“你就这般厌恶我？”

“我何止是厌恶你。”戴彦行酒气上头，情绪瞬间爆发了，冷冷的笑意比寒霜还要刺骨，“你为何总是缠着我，你明明那么厉害，是天之骄子，墨遥上下多少人盼着和你交情，为何不去找他们？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师从掌门，想拉着我无时无刻做对比？”

“想让旁人赞扬你傅池多么厉害，然后顺道踩一脚我戴彦行多么无能，你的确是天赐的资质，我自知比不起，也不想同你比，难道要让我跪下来求你，你才肯放过我？”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傅池的面上再没有笑容，皱眉之间既含着震惊又含着受伤。

“你不是吗？”戴彦行冷声反问。

“你明明知道原因。”傅池道。

他不屑道，“不就是我当年救了你一命，你若想报答，这些年的冷脸相对，你早就还清了，何必一直纠缠我。”

傅池却说，“还不清，我欠你一命，当用一世来偿还。”

戴彦行低笑了两声，眼角似乎溢出了泪珠，“还清了，我现在告诉你，那一命的恩你已经还清了，别再缠着我了，好不好？”

“你拿走了一切，什么都没剩下，至少在最后，给我留一份安宁好吗？”戴彦行绷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宋辞也莫名的感觉心酸，明明是都是师从掌门的两个弟子，一个受尽追捧，一个却被百般践踏，任谁都会心中不平，更何况傅池还将戴彦行心底深藏的情愫也带走了，如今清苑与傅池称为人人称赞的伴侣，戴彦行以往的那些不敢表露出来的感情，全落成了空。

更让人心疼的是，戴彦行对傅池虽有妒忌之心，却从不埋怨什么，也未曾愤愤不平，只道自己不够优秀，也不够强大，或者，不够幸运。

傅池什么也没说，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了，戴彦行的眼泪越抹越多，最后在双眼湿润的状态下迷迷糊糊入睡了。

记忆残片再次跳转，最先传来的，是让宋辞熟悉的钟声。

这钟声敲得又响又急，响彻整个与世峰。

戴彦行手中拿着长剑，放眼望去，身边的人都是慌急的神色，甚至有人害怕得抑制眼泪，他目光转了一圈，在不远处看见了傅池。

或许自从戴彦行说了那一段话之后，傅池就真的没再缠着他了，两人之间还隔了好几个人，互不搭理。

“平乱门弟子听令！”一男子站在众人面前，神色严峻道，“现有妖族攻我墨遥结界，平乱门所有弟子持剑前往正门，共同抵御妖族，护我墨遥！”

“弟子听令！”众人齐齐应了一声，纷纷拿出自己的剑，御剑飞往墨遥正门。

戴彦行刚要催剑，就被一人抓住手腕，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傅池不知何时来了身边。

傅池的身量明显比戴彦行要高一些，他微微抬头，看着傅池。

“师兄，前门危险，你与其他人一起，护着静思门的女弟子撤离墨遥吧。”傅池说这话时，神情虽是淡淡的，但眼中的担忧却隐藏不住。

戴彦行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他一眼，便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催剑前往正门之处。

那一扇巨大的门，在进墨遥的时候宋辞就看过，而今正两扇大开，墨遥弟子都从正门御剑飞出，门前那片辽阔的旷野上空，堆积着密密麻麻的人。

仔细一看，有些与凡人模样无差，有些却还有着鹿头马尾。

这些妖怪敲打着那层淡蓝色的弧形结界，各个都面露凶残，吼叫声不绝于耳。

墨遥的弟子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还没开打，就吓倒了一半，不敢再往前走，倒是傅池持着剑走到众人的最前方，同清苑等人站在一起。

戴彦行则是位于队伍的后方，看不见前方的情形，目光在妖怪群中扫来扫去，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强做镇定而已。

那结界颜色越来越淡，像个垂垂老人，撑不了多长时间。

清苑甩出长鞭，率先腾跃到半空，一鞭子抽出结界，甩倒一大片妖怪，但却没抽出什么致命伤口，空缺瞬间就被填满。

傅池反手握着长剑，直接飞出了结界，与那群妖怪缠斗在一起。

他着实厉害，剑刃上的光芒扫到谁，谁就是一声凄厉的尖叫，招招试试连贯流畅，加之他身形灵活，在妖怪群中游蹿。

奈何妖怪数量太多，瞬间就将傅池的身影淹没了。

下方的一众人抬头仰望着，有人惊奇，有人担忧，却没人御剑飞上去。

宋辞心想，这种关头，当然是忙着逃命比较重要，谁还会想着去送死啊。

□□着，戴彦行却动身了，踩着剑从人群中脱出，一飞而上，直直的冲出结界，挥剑就砍。

但比之傅池，他确实差远了，刚出来身上就负了伤，尽管伤得不重，却还是疼得他牙关紧咬。

而后墨遥的弟子大吼着冲出结界，同密密麻麻的妖怪缠斗在一起。

戴彦行杀到后来，颇有些吃力，脸上身上糊的都是血，挥剑的动作也迟钝许多，耳边除了惨叫和吼声，还听到了有人在喊，“傅池！救我！”

血蒙住了戴彦行的耳朵，所有声音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的意识也逐渐消散，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刀，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

只记得后来有一把长剑，从他的腹部插进，捅出了汹涌的血，他手一松，武器脱手，自己也不受控制的朝下方掉落。

然而并没有摔倒地上，途中就被人接住了，将他轻轻的放到地上，纷杂的声音自耳边渐渐散去，慢慢归于平静，戴彦行忽而感觉一只温热的手贴住他的侧脸，傅池的声音再次响起，“师兄，师兄……”

戴彦行勉强睁开眼睛，却看见了骇人的一幕，只见傅池浑身是血，一柄大剑从他背后插入，贯穿了心口露出一点尖头，血液顺着剑尖流淌，他张开干裂的嘴唇，惊慌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傅池，你……”

剑刃从心口过，若是凡人，早就断气了，傅池却还用法力吊着一口气。

“师兄，你不再生我气了吗？”傅池这时候，竟然还能勾出淡淡的笑容。

戴彦行双手颤抖起来，低头看了看腹部的伤口，恐惧袭卷心头，“我们……都要死了。”

傅池将手掌放在他腹部不断流血的洞上，另一只手忽而拔去了头上的簪子，塞到他手中，“这个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我如今要死了，不忍它跟我一起埋到土里，你帮我收着吧。”

他看了眼手中的簪子，徒然一怒，五指握紧，抬手似乎想扔，却被傅池握住了手掌，双眸里盛满乞求道，“师兄，收下吧。”

那只手越握越紧，傅池深深的看着戴彦行，最后说道，“师兄，我欠你的，还不清。”

戴彦行听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

宋辞看见眼前一黑，没再转换场景，猜测灯里的记忆应当是没有了。

结合他方才所见的情景来看，傅池最后极有可能是死了，所以现在墨遥门派里，没有离池这号人物的存在，但至于戴彦行到底死没死，怎么活下来的，他是着实想不出答案。

况且眼下，还不知道怎么从现状脱离，眼前仍旧是漆黑一片，什么也感觉不到。

正当宋辞为此发愁时，眼前忽而亮起一抹淡黄色的灯光芒，柔和得在黑暗之中也不让人觉得刺眼，随后这抹光越来越亮，直到映照出一个身影。

接着光芒沿着衣裳散开，宋辞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墨遥衣裳的人，白衣蓝袍，长发披着，柔顺的垂在背上。

宋辞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有些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低头看了看自己四肢建在，壮胆出声，“这位公子……”

前方的人听见声音，发梢一动便慢慢转过头，那一张脸彻底在面前露出时，宋辞眉头一松，不是陌生人。

此人正是出现在戴彦行记忆残片里的傅池，他面容与先前看到的并无差别，俊美的脸上呆愣一瞬，而后对宋辞道，“你是……”

随后他看见宋辞身上穿的衣裳，微微笑起来，和蔼可亲，“你是墨遥的弟子吧？”

宋辞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定然不知道我是谁。”傅池轻叹。

“傅池。”宋辞叫出他的名字，“这灯里封的生魂，是你对吗？”

不管外面的那个“戴彦行”是谁，总之灯里封的生魂可以确定就是傅池了，他不知被谁封在这里，连同封魔碎石一起。

傅池有些讶异，“你知道我是谁？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我方才看见你了，在戴彦行的记忆残片里。”宋辞说，“至于我为什么会进这里，我自己也不知。”

傅池有些失神，“既然能进来，师兄为何不进来看我？”

他怔然一瞬，又有些着急的对宋辞问，“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快告诉我。”

宋辞心里摇摆不定，不知该不该说，随意将别人的私事说出来不太好，但转念一想，傅池与戴彦行师兄弟做了不少年数，戴彦行的事，傅池想必也知道十之八九，说一点应该不碍事。

若是拒绝，那待会他想要问的问题恐怕傅池也不会回答。

“戴彦行心慕清苑。”宋辞斟酌着说，“我从他的记忆能感受那份喜欢，很直白。”

果然傅池并没有意外的神情，垂下眸道，“我就知道，虽然他自己不肯承认，但我看得出来。”

“他……是不是真的很厌恶我？”傅池又问。

“是有点吧。”宋辞心想戴彦行自己不是说了吗？要是不厌恶，怎么可能一直冷着脸，不过话说回来戴彦行的心肠也确实硬，是块石头也早该捂热了。

傅池眼圈泛起红色，看似很受伤，却在强忍着，宋辞于心不忍，便道，“或许也不一定。”

傅池猛地抬眼看他，带着希翼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宋辞硬着头皮道，“方才我在戴彦行的记忆里看见墨遥被成群妖怪围攻，是你一马当先冲出了结界，独身一人与那些妖怪打斗，戴彦行看见之后也御剑飞了出去。”

“墨遥弟子皆在观看，唯有他飞出结界，所以我猜想，他可能是担心你的安危，才想去帮你。”宋辞说道，这些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不过他着实看见戴彦行是下方一众弟子中，第一个冲出结界的人。

为了墨遥也好，为了清苑也罢，反正在宋辞嘴里，就是为了傅池，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

傅池听了这话，双眸如同被点亮一般，溢出点点笑意，弯眸一笑的瞬间，一滴泪从眼中滑落，他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宋辞颇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问道，“你为何会被封在这盏灯里？”

“当年师兄命悬一线，我为救他，便将我身上的半根仙骨给了他。”傅池吸了吸鼻子，“然后我一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

“半根仙骨？”宋辞疑惑的挑眉，先前听清苑说妖骨时，还以为妖怪身上的骨头都叫妖骨呢，但现在听他说半根，不免觉得奇怪。

傅池道，“神有神骨，妖有妖骨，当年我修仙之路顺畅，已修出半根仙骨，若是将一根仙骨修全，便可飞升成仙，但是为了给师兄续命，我便将仙骨给了他。”

“那他为何还将你……”宋辞脱口就要问，却忽而感觉脚下踩的地方一震摇动，忽而一股力量扑面推来，宋辞觉得身子不受控制，猛地被推到半空。

只见眼前一花，他落在草地上，倒没有摔疼，一抬头，就见戴彦行诧异的看着他。

宋辞忙从地上爬起来，打眼一看，这地竟然不是方才戴彦行的屋子，而是在墨遥正门前的一片旷野之中，数盏亮灯浮在空中，将这片宽阔之野照得清清楚楚，一抬头，就是黑压压的一片妖怪群。

跟当年的情景差不离。

戴彦行对突然从灯笼里蹦出来的宋辞很是惊奇，“你是怎么进去的？”

宋辞摇摇头，“我也不知为何，只摸了一下这灯笼就进去了。”

“你看见他了吗？”戴彦行皱眉。

“看见了。”宋辞知道他说的是傅池，想到之前想问的话还没问完，便道，“你为何将他封在这盏灯笼里？”

说完，他忽然发现戴彦行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先前看到的戴彦行年纪约有三十多，是个眼角有细纹的男子，而现在的他，却十分年轻，听见宋辞的问题后，便将目光移开，不回答，“你快离开此地，这里危险。”

话音刚落，宋辞的余光就瞥见一抹红色甩来，带着雷霆之力，他下意识往旁一躲，就听耳边一声噼啪巨响，再回头看去，赫然看见先前他站的地方出现一条骇人的鞭痕，将草地抽的泥土翻飞，若是抽在人身上，必定剔肉断骨。

他有些生气，抬头望去，果然见清苑站在不远处，脸上是冷笑和泛滥的杀意。

“你这个女人，心肠好生歹毒。”宋辞由衷的夸赞。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傅池和戴彦行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师叔，住手吧，趁结界还未破，一切都来得及挽回。”戴彦行手中提着灯笼，直直的望着清苑。

“住手？”清苑怒像是听见了笑话一般，肆意的笑起来，“我为何要住手，戴彦行，你这些年活得心安理得，踩着离池的尸骨一步登天，我可不会像你一样。”

戴彦行眉间一动，什么也没说。

“你想守着墨遥，我就偏要毁了墨遥，让你落得一场空，再杀了你，抽你筋骨，祭奠离池！”清苑咬牙切齿的等瞪着他，恨意纠缠她的心骨，将她的双眼染得刺红。

“这墨遥难道只有戴彦行一人想守着吗？”宋辞站在一旁，多管闲事的开口，“傅池不也是为了守护墨遥战死，你毁墨遥伤戴彦行，也等于伤傅池。”

他道，“你应该知道，戴彦行这个师兄在傅池心中的分量。”

仙骨都能送出去，还有什么送不了？更何况傅池还说，欠戴彦行的东西还不清，命都给了还说还不清，显然戴彦行在傅池心中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清苑看他一眼，似乎不想搭理，但忍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反驳，“是这贼人趁离池重伤之时抽了离池的仙骨，害了他的性命！”

宋辞朝戴彦行投去目光，见他微微抿唇，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便又管了闲事，“傅池亲口对我说，他为了给戴彦行续命，才将仙骨给戴彦行，你误会了。”

清苑神色错愕，“你见到他了？在何处？”

“他一直还活着。”戴彦行终于说话，从袖中拿出一根簪子，是暗沉的朱色，簪头雕琢这精致的纹理，表面光滑折射着灯笼的光，发出温润的色彩。

宋辞一眼看出，这是傅池头上一直戴着的那个，清苑在他生辰里赠送的，最后又拔下来乞求戴彦行收着的簪子。

“这个是……”

话还没说完，清苑就扬了一鞭子，抽中戴彦行的手背，抽出骇人的伤口，将簪子抽落在地，她凶道，“我问你离池在哪，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

宋辞与戴彦行同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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挠头，下章帅气的小白就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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