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种好了么？那块地有点烂，我还担心牛和车都会陷进去呢！”

是刘家浜的老婆廉淑琴急躁的嗓音，人还没见其影，声音先传了过来。

“东岗岭上的三亩地什么时候去耕？”

廉淑琴的声音又越过水牛的脊背传了过来。

“明天下午吧，牛怀崽子月份大了，不能着急。再说那块地也有点烂，等太阳晒晒风吹吹，明儿下午再去耕应该就不烂了。太烂了板车进去拉不动，一车粪分量还不轻呢！”

刘家浜一边将牛往猪圈前边的牛圈那儿牵，一边如是说道。宝华能听出刘家浜后半句话的意思。他是在心疼他么？早上他一个人没能在稻茬地里拉动板车，最终还是他帮了他。可廉淑琴却不管那么多，依旧扬着她特有的腔调说：“宝华一个人拉不动不是还有五燕子吗？她在家也帮不上我什么忙！再说了，多耽搁一天半天，那我们还做不做别的事了？”

刘家浜显然拗不过廉淑琴，只能应允下午就去耕种。刘家除了种地还有一门厉害的营生。他们编芦苇席卖钱，每个人都是好手。刘家三个儿子，一齐下到几十里外的湖边，砍了芦苇打成捆后拉回来。编席子是个技术活，宝华和五燕子都不会。不要说现学了，就是耐下心专门练习也不一定能够学得好。理苇叶、梭苇子，洒水泡芦苇，再用石滚轧苇子，再把轧好的苇子整理好送到编席子的人旁边，然后工夫就全是编席子人的事了。他们俩因为是门外汉，因此只能听从廉淑琴的安排。

宝华不想五燕子也那么累，原本还想替她辩解一下，比如她比较听话，有耐心，应该可以学会梭苇子或者轧苇子之类活计的。梭苇子只需要拿一把梭刀坐在凳子上就可以干，属于轻活。轧苇子需要拖着石滚子在铺好的芦苇上来回地轧，也不算是很重的力气活，相比拉一车粪肥那真不知轻松到哪儿去了。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他又想到了早上廉淑琴的话，想着也许人家都是有用意的，这样想着就只能作罢了。

中午的饭吃的很潦草，前一天晚上剩的发面饼，就着一盘梅干菜将就一下。在汗没有干透之前，宝华仍然觉得冷，就多喝了一些热开水。他没吃饱，再加上仍旧觉得冷，下午干活时人就有些轻飘，好在有五燕子帮忙，总算坚持干完了。干了一天的活，傍晚回来已经很累了。一回来，他就和五燕子进院里一间单独的厢房关门休息了，连晚饭都没吃。或许刘家浜和儿子儿媳们原本是想叫他俩吃饭的，却叫廉淑琴给无情地阻止了，反正宝华没听到有人来叫门，他就全当他们无意间忽略了他俩，并不动怒表现出来。

刘家有正屋五间，是青砖灰瓦的大房子。除了后边那五大间气派的青瓦房，院子前边还有三间灰砖墙的草盖屋子，一间是灶屋，中间的作为走人过路的敞堂，另一间便专门用来编席子。院子一侧是一间单独的厢房，原来是用来拴牛的，后来在院外猪圈边上搭了牛棚，厢房便空出来闲着。现在成了私奔到此的宝华和五燕子睡觉的地方。床板是后放进去的，五燕子总怀疑那个床板曾经是给老太太停尸用的，为此担惊受怕了好一段时间。

连续忙活了个把月，刘家这一季的收种总算完了。这一天傍晚，宝华一回来就进了厢房，急躁地将沾满了粪便和烂泥的裤子从身上扯下来，然后狠狠地扔到地上，说：“我现在是他们家的牛么？那么多的劳力就指望我一个人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