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好了,别哭了,我妈这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往心里去,过两天就好了。你这次来的正好,正好可以帮我们干活,我们还要好些天才能回去的。等过段时间回去了,没几天也就过年了,大家一热闹心情一高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你只要不记恨就行。”
宝华不想说话,只听得刘大又说书似的讲开了:“我妈这人其实命苦,她年轻时,生了很多孩子,都是死胎。那时候我奶逼她逼的厉害,她是个心里边有怨屈的人,这些年我爸都是尽量让着她,你做晚辈的就更不应该计较了。”
刘大比宝华只小了三岁,像个有阅历的老人,心智更显成熟。宝华用袖口抹了一下眼泪鼻涕,说:“我没有记恨谁,我就是觉得难受!”
他俩又挨近了说了些暖心的话,宝华吃罢了馒头梅干菜,又将红糖茶喝完,填饱了肚皮,这才顾得上将湿漉漉的外衣脱了,挤进了被窝。原本三兄弟两床被子刚刚好,这会又多了个宝华,四兄弟挤着两床被子有点挤,咯咯咯一阵痒笑,在温暖的枯苇叶窝里,四个人相互拥挤着取暖,夜在他们逐渐睡去的鼾声中渐渐淡化,直到黎明时分湖边人声鼎沸,方才陆续醒来。新的劳作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宝华跟刘家三兄弟一起投入到抢滩芦苇收割的战斗中去了。
砍芦苇是件危险而又辛苦的差事,每个人手里都挥舞着锋利的镰刀。这种镰刀绝不是那种普通的割麦子割稻子的窄背镰刀,这种镰刀都是特意找铁匠铺子定做的加宽加厚的大号镰刀,加上近一米的木头柄,整个人坎芦苇的过程就像是在砍杀心中憎恨的仇敌,看起来异常的凶悍。宝华头一次手握这种大号的镰刀,挥舞起来时他简直胆寒,真害怕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双腿给砍断了。同时又觉得挥舞起这样的大镰刀可以将内心深处的积怨都发泄出来,因此觉得很过瘾。
抢滩坎苇子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壮劳力多的人家总是能抢到最好的地带。好的地带芦苇粗硕而直长,这种芦苇用来打屯粮食的屯席最好不过了。好的芦苇片落是每个人心中的最爱,也最容易引起争执甚至是骂战和械斗。
宝华最害怕械斗,可在这种荒蛮的地方,因为一些利益发生械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反正在乡下都是用力量来称王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就看谁的力量强大了。
凡事都怕个不巧,争执很快就在刘二和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个子老头之间展开了。原本刘二以为那个小老头不过是个软柿子,于是便强行将那老头占有的一大块长势茂盛的芦苇给砍了。那老头一看这边有三个愣头青,翻着白眼气哼哼地走掉了。大家以为他走掉了就没事了,谁能料到不一会儿工夫,那老头一下子领来了六七个大个子壮汉,个个手里都拿着大镰刀。宝华一看这架势,知道刘家兄弟是捅了篓子了,便悄悄地劝刘二砍倒的芦苇别要了,就当是替他们砍的好了。谁知道刘二真的是个愣头青,大声地嚷嚷着说:“怕什么,我们砍的当然归我们,谁也拿不走,大不了直接对砍!”
宝华一听这次等货这般口吻,知道不好再劝,便想转身去找在另一个滩湾的刘大。谁料到他还没抬脚就叫对面逼过来的壮汉给挡住了去路。那个为首的小老头翻着一双怪眼,颤巍巍地叫嚣着:“儿子们,就是他们几个小兔崽子欺负你们老子的,把他们都给我撂倒了,把皮揭下来绷大鼓!”
还没等宝华开口说话,大汉们就冲过来了,三下五除二,刘家的两兄弟还没出手就相继倒下了,每个人都被打掉了镰刀被狠狠地踢了几脚。宝华很想上去说情,可是被吓得双腿动弹不得,只记得在他倒下前有人在他的脑袋上飞起一脚,他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宝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天了。他转脸看看四周,棚子里刘二和刘三相互依偎着缩在一边,看样子没什么大碍。刘大手里正拿着一块带血的毛巾,是他们兄弟几个洗脸的毛巾,只是这会叫血给浸透了。
宝华正准备开口说话,一低头就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被退到了膝盖处,上身的衣服被朝上翻卷着露出了肚脐眼,一道大血口子从两条大腿间越过,像桥梁一样很跨在两条大腿之间。他立刻就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他知道自己被人砍了,砍他的人刀口不偏不斜正好命中蛋子。蛋子伤了,命根子是好的也没用啊!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五燕子,想着这一下完了,他这辈子要彻底绝后了。他的眼泪简直快泛滥了,应该是他长这么大哭的最凶的一次。
刘家的三兄弟知道他们闯祸了,都不敢提回家的事,都不敢提及把宝华送回去,也没人想着把他送到附近集镇的卫生院去。他们三人就那么将可怜巴巴的宝华晾在了一边。好半天,刘大终于开口了,说:“姨哥,你看血都不淌了,估计应该没事了,我把毛巾洗干净了给你包上吧?你回去千万别说是我们闯的货啊,我妈会打死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