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说话的老头不怀好意地闪烁着眼睛，一边说话一边用肩膀撞击刘家浜的身子。刘家浜见话题转到他最不想提及的人身上了，就借口溜开。还没抬脚，旁边另一老头一把薅住他的胳膊笑：“跑什么啊，老刘？怎么一谈到你们家这个白皮子亲戚你就想跑啊？是想撒尿了吧？瞧把你急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回去撒不就得了！”

大伙都被这人的话逗得哈哈哈大笑，唯有刘家浜面红耳赤，讪笑着借口去推磨，说是轮到他家了。人群中有人还在起哄：“什么时候轮到你家了？你是想去追着白皮子亲戚屁股跑圈子吧？着急忙慌的光想着猫吃咸鱼了！”

人群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起哄。刘家浜不再理会那些人，远远地躲到磨坊外边去了。他站在高高的土坝上看着远处的麦地，稀疏的麦苗在远处连成一片青色，他看着那些透着生机的绿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掏出一支烟点上，他透过吐出的烟雾看天空中悬着的温暖的太阳。太阳很遥远，可照在人的身上很温暖。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五燕子某种程度上距他是远的，却总有一股发热的东西在寒冬里温暖他的心。这种热热的感觉他和廉淑琴产从未产生过，就算年轻刚结婚时也没有，唯独现在感受真切了。他继续吸着他的烟，没有风，烟雾在他的脸周围很难散去，就那么围绕着他的脑袋，他就像站在不真实的云端一般。

就在他思考着今后要怎么办时，廉淑琴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了：“刘家浜？刘家浜？过来啊！”

刘家浜知道她一准又是插队了，她这人就是这样的，从来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从不愿意估计他人的感受。她完全是命令似的口吻，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不耐烦，急躁的语气简直让人无法抗拒。他绝不想听到她冲着他叫喊第三次，于是快步地走进了磨坊，扶着推杆就用力转起了圈，像头听话的驴。

廉淑琴棱着眉毛说：“没让你推磨，让五燕子推就好了，你拿着刷子把黄豆往磨眼里扫！”

就在刘家浜绕着磨盘认真地转圈时，猛然间磨盘一下子变轻了。是她，他就猜到她会主动上手的！他朝后一瞧，正好就看到她那张白皙的嫩的能掐出水的青春的脸，圆而尖的脸蛋，五官那么的秀气，仿佛老天爷精心雕刻的一件玉器。他心头猛地一颤，居然有一种热热的感动。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廉淑琴从没有在他干活时主动搭把手，向来都是站一边充当指挥者的角色，为此他也恨了她大半辈子。

“让你上去扫磨眼呢，刘家浜？”

廉淑琴有点看不惯刘家浜的坚持，就又叫唤开了。

“呦呦呦！你们快看啦！”

不知道哪个二愣子指着刘家浜和五燕子叫唤了起来，刘家浜差一点被那叫声喊吓得摔了个跟头，他赶紧双手搭边顺着爬到了磨盘上。他蹲在磨盘上扫磨眼，双眼盯着那些个想继续说笑的人瞪着，那些人吓得赶紧转身走开了。

此时，廉淑琴也怒斥：“去去去，一边去，赶紧回家看你爷娘老子床上翻跟头去，别在这里给我捣乱，当心我砸断了你们的狗腿！”

瞧热闹的人们悻悻地散开了。廉淑琴帮刘家浜解了围，他有一些感激。他朝下瞥了一眼廉淑琴，看她像一尊活佛那么高大，需要人去仰视，即便他高高地蹲在磨盘上也还是需要仰视才能看清她的脸色，他叹了口气不愿再看她，低下头继续扫磨眼。这期间，他趁机偷偷地往下瞅了几眼五燕子，她一直都十分平静地在推着磨，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她那认真的模样他瞅着心疼。因害怕被看出端倪，只得假装认真做事。

磨完豆浆已是中午。大家都忘了要拿桶装豆浆，本来廉淑琴打算叫五燕子跑回去拿两只桶的，被刘家浜给阻止了。刘家浜觉得拿着一只粗重的木桶走那么远会很累人，他打算借两只稍小的桶将就用一下。本来廉淑琴还打算坚持的，看着刘家浜坚决的表情只好作罢，她转身去找人家借桶用。三十来斤黄豆本来并不重，可磨成了豆浆参和了大量的水分，这会已经重的不像样了，需要个像样的劳动力才能挑的动。后面，装好了豆浆，刘家浜挑起来就走，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