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2/2)
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做,就算心里那份痛和怜惜再怎么翻腾,也不可以这样做。他害怕自己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一次伤害一个善良的女人,再一次中途‘戛然而止’一段万分舍不得却又不得放弃的感情,那种无上的无边的痛他承受不起,他已经是暮年之人了,没有多少个春秋可以承诺给一个善良的温婉的明快的女人了,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害了人家的后半生。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抽泣,他在仓屋里抽泣,鱼尾在船尾坐着抽泣,他们仅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墙,却如远在天边一样的遥远,他们的心近在咫尺两个人却如同远隔天涯,那种情感里牵扯的痛大约就只有他们俩最清楚了,旁人再怎么体贴和细心也不过是看个大概图一个热闹,体会不了主人翁那份撕心撕肺的无能为力的痛楚的。
今天中午的这顿饭刘家浜记忆最为深刻。以至于后来到了晚上了,他还在回味着中午两人一起做饭时的情景。
临近中午的时候,情形是这样的:鱼尾坐在船尾抹干了眼泪后,笑呵呵地来到船头,她笑着坐在船头烧开水沏茶,给刘家浜沏了一杯她闲来无事上岸采摘晾干的蒲公英茶,茶沏好后她一如往常的样子笑着端给躺在床上的刘家浜,说:“我放床头柜子上了,你一会起身喝了吧,我怕待会船一停靠,茶就洒出来了!”
刘家浜脸朝里躺着,‘唔’了一声算是回应。这一会他还不好意思转脸朝着鱼尾,所以当那个‘唔’字从喉咙里冒出来时,还带着嗓子眼有痰的沙哑,他忍不住咳了一声,赶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鱼尾一听刘家浜嗓子不舒服,便轻轻坐下来,在他的后背上摩挲拍打,好一会儿后似乎船停下靠岸了,她才起身出去将固定船只的绳子栓到岸边的一棵靠岸的杂树上。她上了岸后,在堤坝上的灌木林里捡了一些干柴抱回船上准备生活做饭。
她有一只煤球炉,那是专门用来煮米饭熬稀饭烧开水用的,在岸上捡拾的柴火就专门用来烧另一只架子锅,架子锅专门炒菜烧汤,两不误。
她正忙和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进入仓屋,走进刘家浜,小声地问他中午想吃什么样的饭菜。以往每一天每一餐她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做饭烧菜,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她从不征求他的意思,他也从来都不挑嘴嫌弃。这一天,她突然醒悟了似的,想着不能再像从前单身的时候那样‘任性’了,得要征求一下这条船上男人的意见了,毕竟在她的心目中,男人永远都是顶天立地的天,而女人不过是天空下的一朵陪衬的云彩,云彩再高也永远高不到天上的边界,因此凡事还是要听一听天的意思的。之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每次做饭做事都没有征求男人的意见,是因为她丈夫死后她的天就塌了,她自己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天了。可现在她想着她的船上又有了男人了,且不管这个眼面前的男人是不是她头上的那片天,她都是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的,她得让天知道她此刻已经不再是原先那段时间里‘任性’的天了,她现在又变成了一朵飘在天空下的云彩了,她又有了一个可以抬头观看的天了,她因自己突然又变成了一朵五彩的云而高兴,于是她这一天突然就醒悟了,乐呵呵地跳着脚来到了她的天跟前,问他中午想要吃些什么?不管能不能在有限的条件里达到天的要求,她都决定照着天的意思去做。
她害怕因为她的声音太小了,或者他已经睡着了,就再一次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你中午想吃什么?”
刘家浜似乎真的在前一阵子里睡着了,听到鱼尾这么一喊,他猛地转头起身,问:“船停了吗?”
鱼尾点点头,说:“停了一小会了!”
刘家浜蹭地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就从鱼尾的身边过去了,他出了仓屋就跨上了船头,紧接着他纵身一跃从船头跳到了岸上,他顺着堤坝一直走到了上边的灌木丛,随后消失在了灌木丛深处。
鱼尾出来后立在船头,看着上了岸,上了斜坡往上走的身影没有吭声。她目送着他上到了高高的堤坝上,随后他在她的眼睛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