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我警惕地将匕首握在手里，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要是有人朝着我冲过来，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过去。当然，如果对方有枪，那么我只能认命了。我战战兢兢，不敢明晃晃从村子前走过去，便猫着腰沿着大河沟边缘慢慢向前挪，我边挪着脚步边时刻观察着周围的情势。蒿草很高，灌木很深，我将自己完全都隐匿在草木之中，就像穿行在梦境之中一般，双脚有点发飘。

等好不容易猫着腰挪到了可以过河的地方，我便小心地趟入了水中。我用鸟叫声和对岸十七里洼村的守卫联络，那边很快就作出了反应。那边拉起河中的挡木船和暗桩，放出一只独木舟来，我游到了河中央爬进了独木舟里，我和划船的寒暄，多日不见了十分的热络。到了对岸上岸后，我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了，这时候看着周围自己的村人，分外的亲热。我和守卫的告别后，顺着安全的林中小路往里走。我知晓林中小路上什么地方有陷阱，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这条小路我已经走了十年了，连林子里有些什么样的树什么样的花花草草什么样的飞禽走兽，我都一清二楚的。我走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才是最放松最踏实的。

出了林子，到了村头后，便可以瞧见村子里的热闹了。人们来来往往地走动着，大人们都在屋外自由地做着自己的事，孩子们都在家前屋后快乐地追逐着玩耍着。这个情景和在六十里坡土匪窝子看到的景象有些相似，六十里坡虽然是土匪窝可住在里边的人似乎也是自由的快乐的。尽管这个村子不必过分担心土匪们的造访，然而村子里的地主也绝非像救世主那样宅心仁厚。地多的人家可以勉强糊口，地少的人家需要用野味搭配着粮食果腹。他们常常需要冒着风险去摸鱼捉虾，要想吃肉就得冒更大的风险到远处的林子里去打猎。还好我家勉强可以吃到一日三餐，可因为家里人口多，常常也不得不冒险去捉鱼和打猎。

我一路和村人打招呼，很快就走到自家门口了。去悄悄地推开院门时，一眼就看见母亲正在院子里忙活着。她挨着簸箕坐在地上挑拣糙米里的沙粒子，簸箕里的米不多，可沙子和土却不少。那些糙米都是在村头舂米架下用扫帚扫起来的米，是人家舂完米后散落的米粒子，她眼见丢弃了可惜就扫起来端回来慢慢收拾。我看着这情景觉得难过，便轻轻地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我这一声叫不要紧，差一点将母亲魂吓飞了，她抬眼一瞧虎起脸就骂：“这些天你死哪去了？还当你叫土匪和游兵抓去弄死喽！”骂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了半天眼泪都忘了要关心一下我吃饭了没有。

不是说我母亲的表现过于单一和镇静，要是真的很镇静，她就不会哭的忘记了周遭了。她前后生了五六个孩子，活下来的不过只有两个，实在是因为见惯了生死，所以伤心难过早不像死掉老大时那般浓烈了。

诸多的孩子中，我算是命最好的。老大五岁时夭折，之后中间隔了六年我母亲才又怀了我。我母亲一直都习惯叫我为二子，大概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吧。我下边还有三个妹妹，不过三个妹妹只活了一个，香玟这一年七岁了，她没在院子里蹦跶，定是又跑出院子四处玩耍去了。

我家院子里并非只住着我们一家人，同住的还有我舅父一家三口以及我二叔和三叔两家七口人。兵荒马乱的年头原以为大家住在一起相互间能有个照应，即便日子过得磕巴紧巴也安心不是，可那么多人口住在一起烦恼和糟心也无时不在。

我在院子里站定后，笑着将一块大洋递到了我母亲手里，我母亲定睛一瞧，忙不迭塞进了腰兜里，抹了抹眼泪，一脸神秘地说：“出息了你，那也不能那么些日子不着家的！”

她以为那一块大洋是我打到的猎物卖钱换来的。只是她没有仔细想过，什么样的猎物，要多少猎物才能换来一块大洋呢？

她看着我的脸，有点心疼，这才想着要问问我肚子饿不饿，说要是饿了，锅里还有中午剩的玉米糊子，一会又要烧晚饭了，先吃点将就一下。

我说：“不饿，路上吃了干粮了！”

我母亲有点疑惑：“你带的那点干粮能吃那么长时间？”

原来这些天，我母亲一直都以为我在林子里打猎，通常打猎一两天不着家是常有的事。可后来，两三天过后我还没有回去，他们就着急了都认为我多半是遭遇不测了，指定是凶多吉少了。就在他们哭干了眼泪后继续忍痛生活时，我却又神奇地出现了，这怎么能让人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