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汀雪(2)(2/2)
汉子抬眼,注视着甲板的某一块地方,悄声靠近。某一处,血腥味最浓,汉子停下,眼里满是凶残狠辣。他双手紧握大刀,猛地向上刺穿甲板。
听到‘唔’的一声。他把刀从甲板的缝隙中拔下来,没有血——楼上的人竟躲过了他的偷袭。
楼上,原本还轻松随性的秦乙怀突然沉下脸,他一把揽过知知,往侧边倒下。
刀刃破木的声音,秦乙怀看向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果不其然,一把刀直直从下刺了上来。
如果不是躲得快,他们的脚掌就会被这么刺穿。
刀刃很快被抽回去,而下一刀不知会从哪个地方袭来。
秦乙怀正想带知知先出去,却听到她痛苦的一声轻咽。他看向怀里的姑娘,只见她紧咬下唇,手有意无意地往左腿探。
对了!她有腿伤!
秦乙怀眼中陡寒,说了一声“冒犯了”,便小心地抱起她,跑向船外。
楼下的汉子听到急促远去的脚步声,立刻攀了楼梯去追。哪知刚上甲板,脚底一阵不稳,打滑,摔了他一屁.股蹲。
他愤愤地捞起甲板上遍地散落的珠子,嘴里骂一声:“妈的!”
船外的几个管事,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短工们一个个失踪。待发现时,他们已经全被打昏扔在矮木从里。
管事们心知不妙,船里肯定有人混进去了。
几个人急匆匆赶回船边,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从船里跳出来。
“放我下去。”知知腿上的疼痛缓过来,神思清明,要求秦乙怀放开她。
这不是值得娇气的时候,并且说实话,秦乙怀并没有很在乎这个‘林姑娘’。
闻言,他果断地把知知放开。
知知甫落地,就朝几个管事冲过去。出手灵巧敏捷,完全看不出是腿上有伤的人。
秦乙怀亲眼见证知知的身手,暗自赞叹了一声,也过去帮忙。
船里的汉子在这时追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一批持剑持刀的杀手。
他们把秦乙怀两人团团围住,不容他们喘息,四面八方地涌上去。
数人对两人,杂乱的刀影剑影挥过来,看都看不清。
秦乙怀孤身奋战多年,自从那年那人死后,不肯再与人并肩。他心底高傲,固执地认为再没有人配得上与他并肩。
但在此时,林姑娘在他身旁,他隐隐感觉到一种本能般的熟稔。
两人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默契,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默契。
这种默契让他无比怀念,又无比心痛。
围攻持续,两人在数量上明显吃亏的情况下,竟没有让对方讨得了好处。
“清波城有九分半堂坐镇,哪来的鼠辈如此大胆!”
一道极其清晰的少年怒声穿入众人耳中,语调中犹有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自傲。
只见鹤溯带着一众人从远方袭来,如一支离弦的利箭,射穿重重包围。
知知与鹤溯碰面,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半个时辰前的对立便暂搁在了一边。
他冲到知知身侧,把自己带来的剑甩给她,说:“我还是习惯用拳头。”
哪是习惯。她还能不知道鹤溯的习惯吗。
只因为知知的腿伤,所有人都在迁就她。
她眼中一片黯淡,怨她的伤,更怨总是需要别人来迁就的自己。
心中有火,手中得剑,一招一式更显锋芒,所过之处,无人敢靠近。
局势顷刻翻转。
知知眼中满是冰霜,举剑下劈,不带一丝迟疑。
她观察战事,眼尖地发现有几个九分半的人悄悄向船身靠近。
与此同时的乱斗之中,鹤溯向知知递了一个眼神,知知准确无误地接住。
她抓住身边秦乙怀的手,直截了当地说:“走!”
九分半堂的一群人在压制状态下骤然撤退,敌人搞不清楚状况,迟滞原地。
但他们马上就懂了。
攘夺生命的爆炸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轰然怒起,狂啸着张开赤红的嘴,饕餮大餐。
巨大的冲力掀起江流,翻起数丈高的浪花。
小船在瞬刻炸得四分五裂,卷上岸边的数个木箱,把所有的粉吞在了火焰之中。
大多数敌人都来不及撤退,被炸开的烈焰波及,当场死亡。
极个别苟活下来的,半边身子已是鲜血淋淋。他们躺在地上苦叫哀嚎,奄奄一息。
知知奔跑力竭,在丛林间踉跄跪下。
后方大火的热潮在灼烫她的肌肤,哭嚎刺破她的耳膜,头疼欲裂。
她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不论上一世的战场,还是这一世的伏击暗杀,只有有能力的强者才能活下去。
但此时耳边尽是人们求生的呐喊声,眨眼之间数条生命的消亡,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整个身体被拉入混沌的幻境中,挣扎无用。
一瞬间,非常疲惫。
这一场震耳欲聋的爆炸,仿佛惊动了天上的层云。天地抖了一抖,在清波抖落纤尘。
鹤溯在火光中向他们靠近,站在知知面前,说:“知知,堂主叫你回锦阁。”
知知从无边的虚梦中醒来,看着鹤溯,缓缓地点头。抬眼望见白色的花一瓣一瓣地飘下来,霎时间,一天一地都是白的。
她伸手,接住一瓣。白花融化在温热的掌心,消失不见。
今岁的早春,淮州稍有回暖的迹象,寒风再临。
簌簌地,落了一汀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