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忧(2/2)
“不不不!我自己来!”小二急得要哭了,但他也不傻,护送的过程也许安全,梁少爷那把宝剑绝对不会安全,他提着茶壶感觉自己提了个炮仗,已经点上了火,引子燃完了,他也就完了。他鼓了鼓勇气,终于决定从离那两个危险分子最远的角落迂回过去,而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那位斗笠客人竟一直在他的座位上,周围都一片狼藉兵荒马乱了,他竟然还是没有动?!这发现实在惊人,吃惊的情绪占了上风,小二都顾不上害怕了,他想这位客人的运气也太差了,坐在那边根本无处可逃。小二在心里叹了一句都是天下沦落人,一路快步小跑,刚好那两人打着打着偏离了客人的座位,小二想,反正也顺路,提醒一下这不挪窝的客人吧,万一他真是又瞎又聋,死在这里多可惜啊。
变故就在这小二放松警惕时发生了。
却说那位与刀疤打手缠斗的扇面狐狸令孤樊,其人自视甚高,一开始就没把土财主雇的小卒放在眼里,他打得极为顺手,招招致命,但偏偏招招都不中,就差那么一点点。每次都能侥幸逃脱,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交手了几十回合,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顺手是对方刻意为之,每次逃脱也并非侥幸,而是真的游刃有余。悟到这点,他后退一步,收起扇子,脸上的戏谑之色尽褪:“敢问前辈出身何门何派?”
刀疤打手把手上那把破柴刀在裤子上蹭了蹭,不经意道:“刘全,沈家村砍柴的。”
不知道是不是小二的错觉,那斗笠客人的桌子微微一抖,但那动静极小,要不是小二全神贯注两眼直盯着客人绝对发现不了。趁这边休战,小二已经摸到了斗笠客人附近的一桌,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到客人身边了。
就在下一秒,令孤樊动了。他选择后退,一来是需要重整对策,这个对手明显身手不凡,不跳出他的节奏是不会有赢面的,二来他也确实好奇对方的背景。良禽择木而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毛病,可武林高手多少有些骄傲,给土财主当护院是个掉价的活计,他实在想知道这个懒洋洋的刀疤男是个什么人物。但刀疤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本来就要打,他不说也就罢了,竟说出这等敷衍的玩笑话,那就不要怪他打到他说为止!令孤樊一把抛出扇子,紧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武器本就是一寸长一寸强,扇面再大攻击范围也有限,他惯常用扇只是为了偷袭和试探,抽出软剑这才算动了真格。
“啧啧,大门派就瞧不起砍柴郎啊。”刀疤打手微微睁眼,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状态,那看似笨拙的柴刀还垂在身侧,完全没有应战的打算。
“刘全,给我往死里打!”扇面狐狸还没说什么,梁锐作为雇主对出工不出力的打手先不满意起来了,这场架一打起来,就不只是他个人的一点小问题了,不好好收拾一番青城派的小喽啰,让他把他们梁家的面子往哪里搁,想到这里,他顺手扔出自己的宝剑,“拿我的剑!”
宝剑业已出鞘,直愣愣地冲着刘全杀去,这哪是送衬手的兵器,不知道的还以为梁锐要杀的是刘全呢。
刘全看似漫不经心,但不知是脑后长了眼睛还是怎么地,一个灵活的扭身,宝剑就从他的身边擦过,伴随着梁锐杀猪般的嚎叫,他权当听不见。
小二此时已经趴在地上爬到客人的身边,他看着斗笠客人纯白无暇的袖子,犹豫了一秒,还是拉住袖子的一角摇了摇:“这位爷,咱赶紧走吧,这里太危险了。”他一心想着客人,根本不知道危机近在眼前。只听得呼呼风声一紧,他被稳坐钓鱼台的客人拉了个趔趄,好好地提在手上的茶壶不知怎么就脱了手,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茶壶就在空中和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炸成了碎片,好在离客人尚有些距离,只在他那纯白的衣袖上留下了几点水迹。但比起这些不重要的小细节,小二久久地愣在原地,只因他方才跌倒时从下方看到了一些飘动的纱帘背后客人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薛玲珑却看得真切,她那阴险的师兄令狐狸的扇子可不是一般的扇子,他平素扇不离手就是为了给人一种错觉,以为他那扇子只能近战不能远攻。他方才那一抛扇子,可不是什么孤注一掷,那是想好了线路的,对,线路。扇子的底端连着极细的特殊蚕丝,韧度和锋利程度都相当可观,关键是极难被发现,又因为他每次抛出扇子都会配合软剑,让人应接不暇,对手一边和他交手一边还要躲避回转过来的扇子,已是不易,但并非完全无法避开,这点恰恰是致命的,在你做足准备满心等待暗器来袭之际,几不可见的蚕丝就会瞬间要了你的命。薛玲珑虽然看不惯梁锐,也并不同情刘全,却仍是在心中啐了一声。真是邪门歪道。
她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令孤樊和那个“刘全”附近竟有个安坐的人。这可是大大的不妥。刘全是梁锐的手下,梁锐先出言不逊,他们也算师出有名,刘全的名字肯定不是真名,但他毫无疑问是个江湖人士,他只要主动出手,那规矩就成了,死了也得自认倒霉,但这倒霉客人和慢慢往那挪动的小二可不是江湖人士,虽说不是不能动手,但他们大门派都要脸面,残杀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那名声就有点太难听了,平时兴许也就这么算了,在青城派的大日子跟前搞事,是万万使不得的。
比武是个瞬息万变的事,就在她思虑万千犹豫不决之际,那梁锐竟扔出了自己的剑,也不看刘全背对着他,就笔直插向刘全的背心,不知他那猪脑袋里都塞了些什么。令狐狸看得出,薛玲珑自然也看出一些端倪,这刘全是有点本事的,也不知他怎么腾挪,一瞬之间,他就避过了剑,还顺手把剑送给了令狐狸,薛玲珑看不出他动了什么手脚,但那剑发出“噌”得一声,一瞬间以快过刚刚百倍的速度袭向令狐狸,后者反应也不慢,立刻拿软剑来挡,竟挡不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不可一世的令狐狸就被宝剑钉在了墙上,直到宝剑撑不住裂成了两半截,这股力道才被彻底泄掉。问题就出在令狐狸他手上还控制着蚕丝和扇子,刘全第一下扭身不仅避开了剑,还避开了隐形的丝线,这之后令狐狸为了抵御这股蛮横强大的力量,根本顾不上另一头,几乎是被那把宝剑扯到了墙上,也就是这个时候,扇子飞到最远处丝线也绷到了极致,猛得被这头一拽,气势汹汹地杀将回来,无论是扇子还是丝线,拿下小二和客人的人头不在话下,眼见着薛玲珑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小石头射向小二手里的茶壶,小二顿时就握不住茶壶了,那茶壶顺着石头射击的方向,顺利地撞上了正在回头的扇子,被扇子杀得片甲不留,而扇子被这么一阻去势一减,落了地,绷紧的丝线松弛下来,乖顺地摊在地上,一点杀伤力也没了。
薛玲珑如同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跟他们一样服装的人走进门,轻巧地无视了薛玲珑,目不斜视地走到险些丧命的小二和客人面前,颔首道:“在下洛玉衡,乃青城派首徒,师弟师妹给二位添麻烦了,真是非常抱歉。”
这话听起来实在不算中肯,两位差点命都没了,还说什么“添麻烦”,这里面大事化小的意思太明显了。薛玲珑咬了咬嘴唇,小声地嘟囔了一声“大师兄”。
但有人并不领情,令孤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走了过来:“洛师兄此言差矣。我和薛师妹虽是与梁少爷切磋,却也存了试探这斗笠客的意思。今时不同往日,不能任身份不明的人在此晃荡,我承认我的方式多有不妥,要我道歉也行,但在那之前,请这位客人脱下斗笠现现真容,总可以吧。”
青天白日,令狐狸这瞎话是张口就来,简直不要脸,可薛玲珑偏偏不能反驳,只好不吭声。她低着头,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洛玉衡,正正好与他轻描淡写扫过来的视线撞个正着,一对上那两点寒星般的眸子,薛玲珑浑身直冒冷汗,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大师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门外了?
洛玉衡看了一眼薛玲珑就不再管她。薛玲珑是青城派现任掌门薛嵩的亲生女儿,令孤樊是薛嵩的师姐青城派二把手陈思羽的侄子,不管他们受不受宠,都不是洛玉衡能决定处置的,也罢,他正要开口,被人急吼吼地打断了。
“洛大侠,这位客人绝非歹人!”却是那还倒在地上的小二。小二抓耳挠腮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圆上方才的话,可,可是,可是这客人如此样貌,刚刚危难之际他分明感觉到是客人先出手拉了他一把,虽然不知他究竟用意如何,小二隐隐觉得他是好心要救自己,但他嘴拙口笨,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纠结了好一会儿,只得颓丧道:“反正,他应当是个好人……”
掌柜简直恨不能拿个藤条往小二身上抽两下解气,死里逃生已是命大,此时几位大爷在这说话,那是神仙打架,哪里有他们凡人开口的余地,这小子实心眼傻得很,也不看看周遭好些客人,人人都长了眼睛看到发生了什么,可哪有人敢在此时吱声的呀。但气归气,这小二是他捡回来,就是因为他人傻心好,掌柜才掏心掏肺把他当儿子看待,此时也顾不得明哲保身了,赶紧出来打圆场:“各位大侠,这傻小子什么也不懂,各位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掌柜的,不是我说,你家小二怎么那么巧就钻到这中间来还毫发无伤的?本来比试过了,我是不想再掺和什么了,但我家刘全那手下败将刚刚说得也在理,我梁家的地盘上,怎么容得身份不明的人瞎搅合!刘全,给我把那顶斗笠掀咯。”梁少爷先前怪刘全把他那宝剑随手就给丢了,不仅丢了还毁了,气得直吼要宰了他,但见刘全把这个使扇子的眯缝眼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又觉得一把宝剑碎得还算值当,心情转好,仗着自己是地头蛇,也摆起架子来。
“成吧。”主子命令,不得不从,刘全叹了口气,人影一闪就袭向客人。
“想得美!”按说矛盾转移,大家都默契地推出这客人当冤大头,这还是令孤樊提出的,刚刚那场打斗就该这么息事宁人,随风而逝了,但令孤樊心高气傲哪肯罢休,众目睽睽之下,他以青城派的名义出手,输给一个无名的打手?手下败将?他咽不下这口气!
“大师兄!”眼看这两人都不是善茬,说是掀斗笠,明晃晃都冲着那客人的项上人头而去,薛玲珑自知凭自己这点功夫,怎么都赶不上救人,惊得赶紧叫人。
洛玉衡哪要她提醒,刘全话音还没落他就动身了。他知道令孤樊无处不错,但只有一点他没做错,这斗笠决计不能让梁锐的人给掀了。
刘全的功夫本来就比令孤樊强,又抢跑成功,后者虽然一意识到就立刻赶来,到底还是晚了,倒是洛玉衡比他反应更快,只比刘全慢了抬脚那一点功夫,因而在刘全的手碰到斗笠的下一瞬间,洛玉衡就赶上了他。
谁都没注意到,只有小二瘫坐在地上,隐约感觉到斗笠客人似乎微微抬起头,然后微微地“嗯”了一声,那声音极为好听,就是不知为何带着点困惑的意味。
刘全瞻前还得顾后,他知道不能等令孤樊赶来,形成夹击之势,一手还是回护着斗笠,另一手捞起挂在腰间的柴刀就是一抛,那柴刀打着旋飞向令孤樊,端得是跟刚刚那把剑一样的气势,令孤樊吃过亏,不得不提前落地躲过这把结结实实的钝器。
“小子,回去好好练练基础哈!”刘全哼了一声,转过头准备专心对付洛玉衡,谁知只分心了这么一丁点时间,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一脚踢开。
“承让。”洛玉衡一伸手,接住了打着旋绕了一周回来的柴刀扔在地上,然后双手抱拳,对刘全躬身揖了一揖。在他看来,刘全确实功夫不错,值得他认真应对。不过,比起这个,他胸中如擂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趁刘全分神,他手法奇快地撩了一把纱帘——谁也没规定看脸非得把整个斗笠都给掀了——一个两个都想着借斗笠再打一场,只有他是真的为了确认斗笠客人的身份,他心里感叹,眼睛一眨不眨,想看个分明。然而,纱帘下的脸,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差点就要忘记刘全的存在了,好在刘全托大,先去对付令孤樊,给他钻了空子,这才让他圆满地解决了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自己问道:“小九?”
所有人都被刘全的突然倒地吸引了注意力,等到发现洛玉衡这边还有什么后续的时候,那纱帘早就重归平静,再次把帘子背后的人藏得严严实实了。周围静得厉害,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斗笠客人,只听得纱帘后传来一声“嗯”,带着肯定的意思。
这真是巨大的反转,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最厉害的洛玉衡和神秘的斗笠客人竟然互相认识?!只有掌柜的在为小二松了口气之余,不住地想,这声音他听得一点都没错,就是一开始发出那声“噗”的人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