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残灵（2/2）
阿凛是鬼魂之体，来去如风，眨眼之间便能翻山越岭，她却是不行了。即便有术士的奇术傍身，她行动会比寻常人快上很多，但是再快，也有一个限度。
他顿了一下，道：“我背你吧。”
“你认真的？”回夜抖了抖，想到他身上的森寒之气，摇头道：“我还想多活几十年。”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直接拒绝他的提议，没有对他说要背她这事提出反对，而是担心起他身上的气息。
他也愣了一下，显然也对回夜的反应有些吃惊，随即道：“我教你如何运转蜃气抵御我身上的寒气，然后我带上你赶过去。”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
蜃气生于冥界的无边血海，不同于人世的灵气，无法与人间一般的血肉之躯融合，也就很难被人为掌控和引导。要想使用蜃气，自身的精神力量一定得足够强大，远超常人。只能以纯粹的灵魂力量去感应和驾驭，而非使用道法。
鬼物仅存魂魄，所以在蜃气使用上得心应手。
将它当成自己魂魄之中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接纳它，融合它，便能如臂指挥。
与人类魂魄融合之后的蜃气，无法轻易剥离，除非那人魂飞魄散。
听完阿凛说的这些，回夜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谁想要我身上的蜃气，就必须得让我魂飞魄散，是吧。”
他点了点头，接着说：“你生来便带着血海蜃气，使用道术之时会有些微散逸，说明它早就已经与你的魂魄融合。叶朔为你布下了封印，隐藏了你绝大部分的力量，不单单是要把蜃气封印起来，也是为你着想，蜃气能将血肉之躯摧毁，化成血水，如果你使用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阿凛教了她一个法诀，让她尝试不用自身的法力，仅凭意志去催动。她试了大概二十多次才成功。
她眼里慢慢出现了一丝丝紫色的雾气，都是从她身上散逸出来的，这些紫气聚在她身边，缓缓飘动，等到紫气足够多的时候，阿凛蹲下来，道：“可以了，上来吧。”
她扭捏一下，然后眼一闭、心一横，双臂死死圈住了阿凛的脖子，把头埋得很低。
他觉着自己要不是一个鬼魂，估计会被她当场勒死。
……
阿凛带着她冲上天空，他白色的衣袂在月光下如堆积的新雪，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他速度很快，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发带上玉片偶尔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笑着问：“你怕高么？”
她摇摇头，随即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便把头埋在他颈窝处，小声地道：“不怕的，只是越高的地方会越冷，我怕冷。”
“你可以仔细看看，脚下的万里河山、芸芸众生，莫不是过眼云烟，有朝一日，蓦然回首，所有曾走过的路，遇到的人，都会在轮回之中化为虚无。”他且笑且叹，与她道：“只有立于高处，才可知冷暖；若卑微一如草芥尘埃，庸庸无为，生死尚且无法自己掌握，更何况是追求温暖和光明呢。”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他说话。
他没有再说刚才的话题，只是道：“你看星星吧。”
星星仿佛就挂在她的身边，探手就可以摸到。她靠在他的肩上，偏头看着星子掠过寂夜，漫无边际地想，阿凛还活着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长得那么好看，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吧。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
阿凛带着回夜，小心翼翼地落到一棵大树的树梢上，然后指着无尽林海中某块像天坑一样凹陷下去的地方，道：“就是那片谷地，周围是一圈凤凰木，地上没有杂草，最中间的地方，就是那棵高大的枯树。”
她伸长了脖子往那个地方看，但是林子里的遮掩和障碍太多了，她看不到具体的样子。
阿凛拉住她的手，道：“我们下去看看。”说罢，揽住她的腰，直接带着她从树梢跃下，几个腾挪间，就到了那片谷地外面。
这里的地形像极了一个深陷入地面的碗，在“碗”的边缘上，是一圈看得出人工种植痕迹的凤凰木，这些树都很高大，至少也有两百多年的树龄了。粗粗估算下来，至少有两百多棵凤凰木。这片谷地面积算是很大了。
当回夜看向谷地的正中央时，更是惊呼出声。
下方的谷地正中央，有一棵无比巨大的树，看起来已经枯萎了，它的主干至少三十人手拉手合抱才能勉强围住，它的枝干顽强地向着苍天生长，细枝末节无数，遮住了整片天空，不难想象，这棵树如果还没有枯死，枝繁叶茂的样子，肯定能把整个谷地都覆盖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巨大的树，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登天的巨木，畅想自己沿着这棵巨木，能够走到天上的宫阙里去。
“到树下去找找有没有线索。”阿凛拉着她的手，朝巨树的根部走去。
她见到了他之前说的人类生活的痕迹和血迹，问他：“你觉得会是什么人，种下了凤凰木，又布下了阵法？”
阿凛轻笑不语。
他们转眼间便到了巨树的根部，回夜夜视能力非常好，几与白日无异，自个儿在树身上东摸西摸，实在不明白，这棵树怎么能够长这么大，少说也有四五千年的树龄了。
她绕着树转了半圈，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脚底下踩到了一个非常柔软的东西。这里堆积了几十年的枯叶，地面软也是正常的，可是那个触感很不一般，不像是树叶，倒像是……人体。
她心底一个激灵，抬起脚，然后叫阿凛过来。她慢慢地蹲下去，扒开刚才踩的那个地方的树叶，一边扒，一边觉得自己像个掘墓的。她没有刨多久，树叶之下的那个东西便显露在她眼前。
那是个非常苍白的小小少年，眉目紧闭，乌发红唇，脸上还带着发育成熟前的婴儿肥。要不是她身在这个鬼林子里，她还以为自己是哪个达官贵族家的丫鬟，正在给小少爷掖被角呢。
少年白皙的脸上有一片红色痕迹，估计就是刚才被她踩的。她继续刨开他身上的叶子，手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阿凛走过来，看着她把剩下的叶子都清理掉。
那个好看的少年身着破损陈旧的华服，仰面躺在枯叶之中，一柄精致短小的匕首，扎在他的胸膛上，血液已干涸多时。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脸颊上带着一丝疲倦，阖起的眸子好似随时会睁开一样。
她蹲在旁边，仰头看阿凛，心中不知是难过还惧怕，无力地张了张嘴，却连哭都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