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半满(2/2)
“不生气?”白容止歪头,心情舒畅起来。
“不生气。”云矜言道。
“那我能喝一口酒么?”白容止腆着脸,双目放光,“得寸进尺”这个词被他演绎淋漓尽致。
云矜言无奈,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在白容止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板着刚有所缓和的脸道:“不可以。”
白容止被他一敲,突然呆住了,反应过来后颇为郁闷地摸了摸被敲打的地方,嘟囔道:“一个个的,都喜欢打我头。”
云矜言摇了摇头,又道:“兄长快到姑苏了。”
白容止一怔,“那么快?”他掰着手指一数,“这才第三天啊,两天半就跑上来了?”他记忆之中,云家结团出行的弟子行进速度都不快,因为每回出行必须三字号弟子齐全,剑阁弟子较多,载着不会御剑的弟子,御剑的速度自然要慢。
“他们中途遇上了石家的二位,听说她们此行也是来姑苏,便加快了速度,欲抢先与我们会合。”云矜言道。
“什么时候来的信?”白容止怔道,姑苏吹得什么风,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姑苏钻?
“昨夜。”云矜言取出那卷纸,递给了白容止。
“那你现在才告诉我?”白容止粗略一扫信上字句,抬起头挑眉道。
“你睡了。”云矜言面不改色道,“然后忘了。”
白容止“啧啧啧”了好几声,把纸还给了他,“来就来,正好算个总账。想削她们很久了,手都痒痒了。”
“你削?”
“你削。”白容止眯着眼笑,“你削你削,使劲儿削!就是她们俩当初陷害的我。”然后他和云矜言关系急转直下,一降再降。
云矜言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应了一声。想算账的何止白容止一个?若无她们二人推波助澜……
水面上突然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临水的戏台子开张了。此台作社戏表演用,拦在水面上,好让过往的船只都看见,云矜言和白容止只顾着说话,几乎忘了人还在船上,而船顺水漂着,就快撞上戏台了。涂抹花脸的戏子见状便用花缨枪敲打台柱子提醒二人小心行船。
白容止回身冲那好心的戏子拱拱手,云矜言已旋身回了船尾,一撑蒿,竹竿先后点过前面的台子和河岸,轻舟一旋,便悠然地绕开了近在咫尺的戏台子。
那好心的戏子见了安心收枪,准备上场。
“你还是呆那儿划船吧。云闲,我发现你真的可以试着做船夫,这撑蒿的手法还有点眼熟。”白容止笑着道,一挪身子,又躺回了船尾。
云矜言一脸淡然,眼神柔和。
一阵清风过,卷来几瓣嫣红于明黄,如同群蝶戏舞。白容止伸手夹住一片,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微微眯了眯眼,勾唇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将那花瓣摁入袖中。
“我想起来一件事儿。”白容止突然道。云矜言看向他,他便继续道:“你不是说,那清楼里的少年问你,山吹是什么花么?我问过了,在东瀛,山吹就是迎春。那少年怕是在等迎春花开。”
云矜言嗯了一声,白容止纳闷道:“我记得那楼里,好像哪里有一枝死掉的迎春,好像放了很久的样子。”他努力回想了一阵,没想出个所以然,便作罢了。
死在清楼里的少年们的尸骨全被他和云矜言葬入了秦宅,和那些死去的秦家弟子分开埋,立了块无字碑,改天也许可以在碑上放一枝迎春,告慰未曾知晓其名的亡灵。
戏班子开始唱了,那还是个小姑娘,掐指做戏起来有模有样,只是少了些这段唱词应有的沧桑。说来也巧,这一出名《锁麟囊》,正是溓霁留给孟子栀的那八字的出处。
他听着听着,就唱了出来,和那小戏子一同和着乐声,渐渐地,清风满灌的水道上便只剩下那枕头而歌的男子的声音,在水面上悠悠荡开。
“……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为什么是这样一句话呢?
是在说溓霁他自己已然放下,还是在劝诫孟子栀?
若是送给孟子栀,那么孟子栀欲追不得的“逝水”又是谁呢?孟子栀是喜欢女人的,会是曾经的恋人么?
白容止决定不去深究这些,毕竟他虽然叫孟子栀一声姐姐,但其中有多少真情实意难说,他也没必要弄清每一位结交者的过往。
白容止略一抬头,那素白的身影就立在不远处,亭亭如松柏,船舷接着水光天色,青砖黛瓦在身侧排开,妥帖而安详。
何谈回头是岸?他是自甘沉沦苦海。
这样就很好了,不必奢求更多,有些东西是他这样的人不可求的。
但凡怡然自得,何处不是潇湘画里?
云矜言回头,就见白容止安静地躺在船首,闭着眼安然睡去。那张长年封冻的脸突然生动起来,露出了一丝极浅的微笑,珍藏眼底的温柔似春水流淌。他不是清冷出尘,只是所有的情思悸动都寄给了一人。
如此,已够完满,复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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