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兄嘱（2/2）
“笛”字勾回云纹，古雅庄重，与轻灵的笛声其实不符，但也美人想到要改，沿用至今。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云家向来刻板值守。
头低太久了脖子酸，云明澄便抬了头，正见觚中枯枝歪了，伸手欲扶，就见云矜言从门外绕进。
云矜言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云明澄身上，唤了一声：“兄长。”
“回来了？”云明澄温和地笑道，“看样子你们二人相处得不错。怎么样，话说开了么？”
云矜言淡淡道：“不必。”
云明澄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不必？有误会总要解释清楚才好，你想再来个七年么？”
云矜言不作声，沉默地拥着风。
云明澄见状，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知道劝不动你。明日，我们要去拜访当地的仙家，你是一起，还是陪着他？”
“听兄长安排。”云矜言垂着眸，不动声色道。
云明澄轻轻一笑，“你这么说，我哪里还好意思拉着你一起劳累呢？反正我们要忙上许久的，你趁此机会养养他的身体吧……你们可曾见过石家姐妹？”
云矜言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云明澄皱了皱眉。难道他们还要比那双生子快上几分不成？
“她们若入姑苏，会有人相报。”云矜言道。
“你说的那位孟姑娘是么？”云明澄叹道，“当今天下，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云矜言与白容在姑苏的这几日所发生的事，云矜言捡了重点讲给云明澄，云明澄稍加润饰，讲给其余人的便是另一个版本，且隐去了孟子栀从中作梗的部分。
“你有没有告诉他，既然到了姑苏，柳庄主的事可能会耽误一下？好好同他讲，别让他又多想了。”云明澄苦口婆心地劝道，“他是讲理的，很多东西他都明白，但有些事你必须要和他解释，否则他不知你心中所想，还只道你还怨他，不信他……”
云矜言静静地听着，半晌才道：“兄长有寻过鬼医么？”
“找了，他还在蜀中。我送了封信去，隐去姓名，只说一个朋友身体有疾，请他帮忙看看。”云明澄知前面所说是白讲了，只得无奈地由着他的话头说道。
“他如何说？”云矜言眼神一动。
“他说他不擅长调养，用惯的医术对于容止的情况来说形同虎狼，恐怕适得其反。”云明澄略带抱歉地说道。
云矜言默然。
其实他已经有所预料，毕竟受过鬼医那一手医术“照顾”。那药劲上来时，能逼得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白容止底子太差，承受不住，要的只能是长年累月的温养。他这些年苦读过医书，知些药草性格理，但找个真正的医师圣手总要更放心。
他不能拿白容止冒险，白容止也冒不起险。
“不过，他在信中提到一人，说此人若在，必能妙手回春。”云明澄端详了一阵云矜言的脸色，再度淡笑开口。
云矜言一怔，脱口道：“何人？”
“百里雀。”云明澄道。
云矜言略一皱眉，摇了摇头，“从未听闻。”
“我也是头一回听闻。’百里’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若是名医，见过自然会有印象。”云明澄道，“鬼医说，此人性太超逸，云游四方，心有所感方出手医治，最擅养生之道。可行踪太过飘逸，鬼医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活着。而且，他二人关系似乎……不佳。”
这其实是云明澄斟酌之后的说法，鬼医来信措辞极不客气，言此人孤高冷傲，一脸“我佛慈悲”，没有半点身为医者救世济民的自觉，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狼心狗肺，尖嘴猴腮……
云明澄是费了半天劲，凭着对鬼医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性的了解，堪堪推测出百里雀其人原貌。鬼医未言明他与百里雀关系如何，云明澄是从书信下笔的顿挫和字里行间的愤世嫉俗推断出二人真实关系的。
岂止是不佳，简直是有着深仇大恨，方能如此不遗余力地抹黑。可云明澄莫名觉得，这二位圣手的关系并不会那么浅薄地停留在憎恶层面。
但最重要的是，鬼医唯一肯定百里雀的一点，是百里雀的医术确实“登峰造极”在岐黄之术上能被鬼医肯定的人，云明澄只听过这一位，而且这一位还是鬼医深恶痛嫉之人，这就更显难得。
虽然鬼医补了一句：“比起老子他还嫩着”，但云明澄姑且假装没看见。
云矜言默默听完，仍是神色淡然，“若确有其人，早晚会寻见的。”
云明澄知他心意，只忧他竹篮打水，忍不住先泼冷水，“不要抱太大希望，此事强求不得。”
云矜言颔首，道：“兄长费心了。”
云明澄明白拗不过，叹了一口气，忽然道：“此事，你有问过容止意见么？他可以愿意？”
云矜言默然。这是没有的意思了。
云明澄直摇头，道：“你啊你……容止可是不受管的，你……”他看了一眼云矜言，再度叹气，“算了，我也不管你们了。你来做便是，有什么需要便和我说。”
云矜言不动声色地道：“多谢兄长。”
“银子还够么？”云明澄道。
云矜言点头。
“不用给我省，想要什么就买吧，哄得人家开心是最重要的……”云明澄关切地絮叨。
云矜言从未发现云明澄原来这般关心他与白容止，作为当事人，他都没有兄长那么多心思。
其实不是他们省，而是在柳庄时白容止便拿着柳青酒的牌子赊账。在姑苏，秦宅是白住的，清楼老板都暴毙而亡了。至于白容止随性而行的吃喝玩乐，也凭孟子栀给的腰牌大大方方地挂了账。孟家主月底清账时，怕是会发现一大笔债务莫名挂在了她头上。
“帮着保密哪能是免费的呢？”白容止如是说。
所以来此前云明澄给他们的一袋鼓鼓囊囊的银两，至今满满当当。
云矜言轻咳了一声，云明澄立刻止住话头，笑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云矜言默默点了点头。
云明澄施施然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道：“对了，矜言，你还和容止睡一起么？”
云矜言，“……不在。”
云明澄明了而又遗憾地摇了摇头，眼神颇为耐人寻味。云矜言沉默地由他打量了一会儿，终于抬脚，不疾不徐地迈过门槛。不知为何，云明澄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沉重。
兴许是他的错觉吧。云明澄笑呵呵地想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