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我身边或者开枪（2/2）
陈谦原本要问“真的不自首吗”，想了想又忍住，说：“好。”
他们不问目的的开着，有种自我放逐的轻松，顾潇甚至放起了歌，陈谦也欠身到后座，拿了几包没带上去的零食，撕开咬了一口，疼得龇牙咧嘴。
“嘶——都他妈怪你打我...吃也吃不成...”
顾潇随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嚼得黏黏糊糊的顶到牙跟前恶心陈谦：“来，哥喂你。”
“滚！”陈谦笑着用包装袋砸他，被顾潇挡下来，玉米片撒了两个人一身。
“你他妈没大没小的！”
顾潇骂他，陈谦也没含糊，在这趟逃亡之旅即将抵达终点的时候，终于硬气了起来。只是他没得吃也没得玩，无聊之际开始盘算起如果天亮就要彻底离开这里，应该做点什么才能少留点遗憾。
可是还没想出来，他竟然就在车子的摇晃中睡着了。
再醒来，天色是泛着灰的深蓝，顾潇仍旧开着车，眼角泛着疲惫的红。
陈谦伸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五点。
周围并没有被追堵的迹象，他思索了一会儿，拨通了一个号码，通话音响起的时候，他跟顾潇说：“我打完电话就换你，你躺一下。”
电话那头蓦地传来吃力的低喘，连着好几次之后，才发出一声苍老的：“喂...？”
陈谦的眼眶里突然滑出两滴泪，被他用手背抹去，扬声喊：“爷爷！”
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活力，对面的声音来了点精神：“啊...谦儿啊...你好不好啊...”
“好！我找到工作啦，下个月就能给你转钱了！”
陈谦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虚幻的工作，那头大多数只是听，偶尔应和一两声，末了，他让老人务必保重身体，又强调了一遍自己一切都好，挂了电话。
泪痕已经爬了一脸，陈谦来不及擦，索性不去管。
顾潇面色如常，没有发表任何看法。陈谦带着浓浓的鼻音对他说：“下来吧，我换你。”
顾潇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被抓了，再开会儿就回去了。”
陈谦也不勉强，他的嘴角还是很疼，也不知道几个小时后他们会在哪里，他有些迷茫，却没有害怕。
顾潇看陈谦困意又要来了的样子，笑骂“别他妈睡了”，然后他刷了刷手机，说：“附近有个景点，我们去兜一圈就回去，出去了可就看不到了。”
陈谦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顾潇加快了速度，像是在和时间赛跑，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从宽阔的马路驶向小路，石子与凹凸不平的土路让车子不断颠簸，尘土飞杨。
顾潇紧闭着车窗，载着陈谦拐了好几个弯道，冲出土路的时候，四周是一片茫茫的野草连着天边，一眼望不到头。
这根本不是什么景点，是一片野蛮生长却又不知道何时会被铲除的荒地。
像他们一样。
但这蓬勃的野草狂妄的展示着自己的生命力，足足长了半人高，陈谦看着顾潇的眼神自抵达这里开始变得自在起来，像是终于卸下肩膀的重担，把它们丢到了身下。
他看着顾潇淡然的看着前方，看着他踩下油门，提速，勾起嘴角，冲到了草海中央。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即将破云而出的时候，两个一路逃窜的青年，被荒草淹没。
有风过耳，撩拨的草海发出“沙沙”的声响，陈谦干净的声音飘散开来：
“这是哪儿啊？”
同一时间，警笛声伴着第一道晨光，款款而来......
这是全片最后一个镜头，又是大夜。
虽然接下来还要补拍一些镜头和单人镜头，全剧组上下还是忍不住欢呼，大家打着哈欠商量着是睡一觉醒来再吃还是先吃饱了再睡，林津喊完卡就离开了座位，回去梦游了。
贺易跟孟小满一直没动，孟小满还在故事里没出来，贺易为什么没动，他不知道。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污渍和血迹，看起来脏兮兮的，孟小满最初并不喜欢陈谦这个又弱又怂、连嘴炮都打不漂亮的男孩，可现在他恍然觉得，陈谦到后来，比他勇敢多了。
孟小满把椅背放倒，决定让自己缓缓再回去。贺易目视着前方默不作声，偶尔会闭上眼听听荒草摇曳的声音。
明天他就要去参加电影节了，来去至少五天，五天用来拍摄孟小满的单人镜头，绰绰有余。
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隐去，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贺易问：“我回来还能看见你么？”
孟小满脑子转的很慢，他在刻意阻止自己去想这件事，因为他清楚记得自己那晚对贺易说的话。
没人回答，贺易又问了一遍。
孟小满只得念了一句：“应该，不能了吧。”而后又佯装不在乎道：“反正宣传期还得见啊...”
贺易突然手伸向口袋，一把抽出故事中的那把枪，上膛，近乎野蛮的掰开孟小满的手，把枪塞进去，就着他的手举到自己脑门儿。
那枪很沉，贺易得两手并用，才能保证孟小满不把它掉下去。
“呆在我身边，或者开枪。”
他语气像在商量今天的午饭，眼中却布满了血丝，孟小满分不清那究竟是累的还是现在新爬上去的。
但他挺累的，笑道：“贺易咱们能别逗了么？”
贺易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让扳机的触感清晰的传递到他的手上。
“哎......”孟小满跟他僵持好一会儿，胳膊被举的酸了，只得带着深深地无奈，跟他商量：“你让我想想...你从电影节回来那天我就告诉你行不行？我保证不提前跑掉。”
他的表情疲惫中透着真诚，贺易看了又看，把枪放下，说：“好。”
“回去。”贺易说。
孟小满点点头，软绵绵的从车子里蹭下来，看着眼前的贺易，他那么挺拔，肩颈的线条漂亮又有力，还有女孩眷恋男孩羡慕的直角肩，可是刚刚却做了那么幼稚的事情。
“贺易你真是...”孟小满无力地摇了摇头：“没必要。你看你几年前多潇洒...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吵架吗...我到现在都记得，你瞪着我，跟我说——”
孟小满抬起头，这里海拔较高，晨光还没能发挥它应有的威力，天空透着凉气。
“你说...孟小满，我凭什么要为你的破事和自卑买单？”
贺易没有说话，维持着原有的步调，在孟小满的思维又要跟着晨风飘远的时候，贺易停下来，却没有回头。
“我现在仍然这么想。”
孟小满听到，笑了，但贺易转了过来，看着他：“但我想拉着你往前走。”
孟小满认真地看着他脸颊的污渍，没忍住，用手背蹭了一下，结果污渍更多了。他牵着嘴角，一边用拇指轻轻蹭着贺易的脸，一边摇头念叨。
“...拉不动啊。”
“你不是我。”贺易扯下他的手，紧紧攥在手里：“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喜欢一个人但那个人只会逃跑，连他妈去哪个国家都是骗你的，你不是我。”
他用了力，孟小满的骨节被捏得发白，他看着刚刚用枪指着自己都一脸平静的贺易此刻却成了发怒的野兽，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不是我，你也没有经历过好不容易站起来，想着你被所有人知道他回来就能立刻找到你，你也终于被所有人知道了，结果别人告诉你，他他妈的死了！”
贺易喘着气，胸膛急促的起伏，孟小满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自己的脸上淌下两道浑浊的液体。
他想这会儿看起来一定很滑稽，可是贺易怎么都不笑话他，还说什么自己平时不会骂人，这不骂得挺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