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桂花糕（六）（2/2）
“你这个小书生倒也是很守分寸”
下一个声音，她便更熟悉了些
“承蒙姑娘夸奖，实在愧不敢当”——是张郎！她心心念念的张郎！
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想要看看他。
又听上官问道：“你这小书生倒挺上路子，怎生被孟府扫地出门呢？莫不是同孟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瓜葛？”
她的脚步顿住了，静静的立在了那里偷听。
“这……”张郎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上官唇角轻轻一勾：“你放心的说，我若是对你没有一丝了解，方才孟家人当街羞辱你时，我袖手旁观便是了，何必要出手为你解围。嗯……从开始说，想必是有些长了，你便从你进孟府时开始说起吧，你进了孟府后为何会从饱受尊重到被扫地出门，桩桩件件，都细细的同我说说……”
张生并未曾开口，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上官也不急，只是缓缓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的抿着，一面还漫不经心道：
“你不说也无妨，反正我能帮的人那么多，何必非要插手你这件事”
此话一出，张生似乎是有了几分动摇，长久的沉默后，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此事，说起来确实是有些长……”
张生原本是孟府边上一教拉二胡的，因待人陈恳，故而有幸得到孟府老爷的垂青。
说起垂青，倒也不是孟老爷垂青张生，而是孟家的小姐孟静娴口口声声的说着想寻个教二胡的师傅。
孟老爷本担心人多嘴杂，传出些流言蜚语有碍孟府的面子，却见张生为人谦卑又生的眼瞎，抵不过独女的要求，终究还是将张生请进了孟府。
张生进府，同孟小姐倒也无过多交集，不过是偶尔在二胡的奏法上进行了些探讨。
却有一日，听问孟小姐的二胡声调戚戚，多不得要问询一番。
只听孟小姐忧愁道：“我曾有个丫头叫百灵，肚中虽无过多学问，却素来对音律有些痴迷，可前些日子，她出门办事，却从山上失足摔下，殒命当场。我想去祭一祭她，却总是不得遂愿，心中每每想起，便觉得伤感的很”
张生闻言有些动容，奈何他乃是一介瞎子，能帮的忙着实不多，便未曾搭话，然而却将这事情记在了心中，时时想着总要遂了孟小姐的心愿才是。
机会便是在孟家老爷祈福的时候。
孟家有祖训，祈福之时需举家至寺庙吃斋念佛三日，故在祈福之前，孟府备的东西委实是要多些。
既是要备货，来往之间免不得进府的人多了，张生便是在这个时候遇上了自己的发小，发小李氏乃是个负责运输东西的小人物，张生同他巧遇，便聊起了三两句。
末了，忽听李氏道：“不同你多说了，我要去趟烛确山办件事”
烛确山乃是孟小姐口中她丫头丧命的地方，张生心下一动，几乎是当时便做了一个出格的决定……
当她带着着便装的孟小姐坐在发小李氏的马车上时，适才觉得多许不合适。却见孟小姐似乎是瞧出了他的慌张，安抚道：
“先生不必慌张，我祭一祭我那苦命的丫头，不过半盏茶的时候，届时回府，若是爹爹怪罪下来，我自会一人承担这罪过”
张生忍不住心上又是一颤，似是想起什么过往一般，道：“小姐你……依旧是那般天真善良……”
只不过，久居府中，不懂得这世上的规矩。
他一介布衣，却敢携着孟府的大小姐出府做这件算是出格的事情，即便是孟小姐愿意承担，孟老爷又怎会真的叫孟小姐承担。到最后，也不过还是自己受这番灾难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开心。他为她……一点都不觉后悔……
却不料，他虽想的已然算透彻，却未料到当日忽然狂风暴雨，他与孟小姐被迫困在了烛确山一整夜。
“次日天明，许多事变生了变数”张生轻轻一叹：“或许，从我携着孟小姐出府之时，便已生了变数”
芊芊玉手低着侧脸的上官了然于心的：“哦”了一声，顺带着猜道：
“所以，你被梦老爷赶出了孟府？”
张生颔首
上官又问道：“既被赶出孟府，为何方才又被孟家人羞辱？”
张生无奈的垂下了脑袋，似是怨悔般：“我听闻，孟老爷要将孟小姐嫁给城南方家的大公子，可那大公子分明是痴一个，这是要毁了孟小姐啊……我心中不平，便想凭着这几分薄力去拦一拦”
上官却有些不在意道：“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晚，孟老爷本是该将孟小姐许配给你。可你既瞎，又穷酸的很，那么孟老爷退而求其次也不能说不对”
“啪”张生猛然起身，终于似是有了怒意般：“难道说这位小姐，你也觉得孟老爷这般做法是对的吗？”
上官语气满不在乎的有些气人：“不然呢？嫁给你这个穷酸小书生？招你入门，受尽全天下人嘲笑？切，美不死你～”
“你……”张生气结，然而顿了半晌，终于还是软软的坐了下来，认命般：
“是啊，我又穷又瞎，又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本事，孟小姐嫁了我，也不过是受苦罢了。嫁入方家，至少丫头依旧成群，依旧享得富贵，只是……只是……”
“只是你不甘心罢了，若你眼睛不瞎便好了，你是这么想的，对吗？”上官的语气忽然有些神秘起来，似乎是能看清他的想法一般，慢悠悠道：
“若你不瞎，你满腹学识又精通音律，现在年纪也不大，大有机会搏一搏，对吗？”
“姑娘倒是看得透我的心思，可姑娘……只怕你不知，我对孟小姐，是真存了爱慕的心思的……”张生悲戚戚，那些本该就此忘却了的事，却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恩人你救了我，日后不管如何，我也定报答你”
“恩人，我要走了，这是我做的桂花糕，请你尝一尝”
“恩人，以后……我真想嫁给你……”
那些飘落在往昔中的回忆，渐渐的清晰，渐渐的令他心痛。
他没有私心吗？从进孟府，到带孟小姐去烛确山。有，他怎会没有？
他为的，就是孟小姐能记起他，可是，无论他怎样明说暗语，她似乎都不记得他，不记得他们曾有过的那些承诺。
不过须臾这些年头，何故孟小姐便将自己忘却的干干净净呢，自己着实是想的不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