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大兴（1/2）

朝阳初升，晨雾未散。大竹峰后山的太极洞前，青石板上凝结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田不易站在洞口，宽大的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圆胖的脸上罕见地褪去了往日的威严，眉头紧锁，一双小眼睛里盛满忧虑。

“你也是首座了，别做这小儿女态。“万剑一摇头失笑，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我这只是凝聚元神，又不是去送死。“

田不易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没能说出话来。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置于胸前，郑重地向万剑一行了一个最古老的道门拱手礼：“祝师兄道运昌隆，成就道业。“声音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

万剑一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伸手拍了拍田不易厚实的肩膀。这个动作他做了几十年，从田不易还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时就开始，如今对方已是威震一方的大竹峰首座，这习惯却从未改变。

“好了，你也是有心了。我去也。“万剑一说完，转身向幽深的太极洞内走去。白衣飘飘，背影挺拔如松，丝毫看不出已是百岁高龄。

田不易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背影。直到万剑一的身影完全被洞中黑暗吞没，太极洞口的禁制符文才次第亮起，青、红、白、黑四色光芒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内外气息。

“师父，我们回去吧。“吕大信上前一步，轻声提醒。他看见师父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宽大的袖口无风自动。

田不易这才如梦初醒，眨了眨有些发红的眼睛：“嗯，回吧。“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山路上，田不易走得很慢。大竹峰的晨雾还未散尽，沾湿了他的衣襟。吕大信跟在身后，听见师父低声喃喃：“当年在蛮荒...若不是万师兄...“

话没说完，田不易突然加快脚步，胖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雾气中。吕大信知道，师父这是不愿让人看见他失态的模样。

接下来的七日，大竹峰表面一切如常。弟子们晨起练剑，日落打坐，仿佛与平日无异。只是每日清晨，田不易都会准时出现在太极洞外，不言不语地站上一刻钟，然后默默离去。

吕大信则奉命轮流值守，随时关注洞内动静。第三日正午，他正在洞口打坐，忽然感到身下青石板传来轻微震动。紧接着，太极洞深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剑鸣，清越悠长，仿佛能穿透人心。

“万师叔开始冲击瓶颈了...“吕大信心头一紧，连忙运起法力护住心神。

第五日深夜，值守的是田不易本人。明月高悬，他盘坐在洞前青石上，忽然睁开了眼睛。只见太极洞口的禁制符文无端亮了几分，洞内隐约有白光透出，但转瞬即逝。

“师兄...“田不易低声呼唤，胖脸上满是担忧。

第七日傍晚，吕大信照例巡视到太极洞前。夕阳将洞口染成金色，几只山雀在岩缝间跳跃觅食。突然，他感到脚下一震，青石板缝隙中的尘土簌簌弹起。

“这是——“

未及细想，一股磅礴气势如火山喷发般从洞内冲天而起！太极洞口的禁制符文瞬间全部点亮，青红白黑四色光芒交织成网，将那骇人气势牢牢锁在洞内。饶是如此，仍有余波溢出，与吕大信一同前来宋大仁只觉胸口如遭重击，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那气息中蕴含着一往无前的剑意，仿佛能斩开天地、诛灭鬼神。

山间栖息的飞禽走兽同时惊起，一时间鸟鸣兽吼响彻大竹峰。

通天峰玉清殿内，正与云易岚商议要事的道玄真人突然话语一顿，手中茶盏微微倾斜，洒出几滴茶水。

“道玄师兄？“云易岚疑惑抬头，却见对方面色如常。

“无事，方才想到一些琐事。“道玄淡淡说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大竹峰方向。

他宽大道袍下的手指轻轻颤动，心中暗道：“成了...“

云易岚若有所思地顺着道玄的目光望去，忽然脸色一变：“好强的剑意！这是...“

“想必是哪位长老在演练剑法吧。“道玄不紧不慢地打断，“云谷主，我们方才说到哪了？“

云易岚将信将疑，但见道玄神色平静，也不好追问，只得继续先前的话题。只是他未曾注意到，道玄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喜色。

大竹峰上，异象仍在继续。整座山峰的灵气突然沸腾，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向太极洞涌去。

灵气流动形成的旋风卷起落叶，在洞口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旋涡对吕大信毫无威胁，但让宋大仁不得不运起法力稳住身形，衣袍被吹得啪啪作响。

这般异象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夕阳完全沉入山后，太极洞口的灵气漩涡才渐渐平息。

禁制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最终完全消失。

山中重归寂静，只有晚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吕大信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忽然，黑暗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沉稳有力。

一抹白色首先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男子，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黑发如墨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虽独臂但行走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吕大信怔住了。这分明是年轻时的万剑一！但那双眼睛——那历经沧桑却依旧清亮的眼神，确确实实是属于万剑一的。

“大信？“来人开口，声音清越如剑鸣，“怎么，不认识师叔了？“

吕大信这才回神，连忙行礼：“恭喜万师叔元神大成！“

万剑一微微一笑，抬手间衣袖翻飞：“多年积郁，一朝得解。倒是让你们担心了。“他环顾四周，“不易呢？“

“师父这几日事务繁忙，但每日都会来洞口...“吕大信话未说完，远处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兄！“

田不易几乎是飞奔而来，宽大的道袍被山风吹得鼓胀，活像个滚动的圆球。

他在万剑一面前急刹住脚步，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胖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你...你这...“

万剑一挑眉：“怎么，认不出来了？“

田不易突然红了眼眶，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好...太好了...“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我去准备酒菜！“

说完转身就跑，生怕被人看见自己落泪的模样。

万剑一望着师弟远去的背影，摇头失笑：“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性子。“

夜幕降临，大竹峰守静堂内灯火通明。

田不易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丰盛酒菜。

田灵儿在一旁布菜，不时偷眼打量恢复青春的万剑一，眼中满是惊叹。

酒过三巡，田不易红着脸大着舌头道：“师兄，当年在蛮荒...我...“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万剑一举杯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如今元神已成，正好为即将到来的浩劫出一份力。“

吕大信在一旁斟酒，注意到万剑一虽然恢复了年轻容貌，但举杯时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仍有一道淡淡的伤痕——那是当年闯进魔教圣殿独战八方的印记，连元神重生都无法抹去。

“万师叔，“吕大信忍不住问道，“您现在的修为...“

万剑一微微一笑，指尖轻点酒杯。只见杯中酒水无风自动，渐渐凝成一柄透明小剑，正是斩龙剑的模样，在杯口盘旋飞舞：“太清境，以斩鬼神剑意为凭，凝聚元神，不过...“他顿了顿，“与道玄师兄相比，还差一线。“

田不易闻言，胖脸上露出罕见的肃穆：“师兄出关之事，暂时不要外传。尤其是...“他看了眼吕大信，“焚香谷那边。“

万剑一颔首：“我明白。浩劫当前，正派需要团结。个人恩怨，暂且放下。“说着，他手腕一翻，那酒水凝成的小剑倏然消散，“不过若有人不识好歹...“

话未说完，但吕大信分明看到万剑一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夜渐深，山风穿过竹林，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大竹峰的夜空繁星点点，仿佛在见证这个不平凡的夜晚。

万剑一站在廊下，仰望星空，轻声道：“风雨欲来啊...“

“哈哈哈，我来晚了。“

道玄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惊得田不易手中酒杯一晃。他连忙起身，圆胖的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掌门师兄？您怎么...“

吕大信早已快步迎出，只见月色下道玄真人一袭墨绿道袍，手持拂尘，面上带着罕见的轻松笑意。夜风拂动他的长须，倒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亲和。

“道玄师兄，来喝一杯吧。“万剑一依旧倚在廊柱上未动，只是举杯遥遥相邀。杯中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道玄也不客气，径直走到石桌前坐下。他接过田不易递来的酒杯，自己斟满，向万剑一方向一举：“恭喜，道业有成。“说罢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一滴酒液顺着胡须滑落。

“同喜。“万剑一嘴角微扬，从怀中掏出两本泛着莹白光华的册子，随手抛给道玄，“这是我凝聚元神的一点感悟，以及我和大信师侄整理的太极玄清道凝聚元神之法。“

道玄连忙接过，只见那册子由灵蚕丝编织而成，触手生温。

翻开第一页，墨迹犹新，字迹如剑锋般凌厉挺拔，正是万剑一亲笔所书。其中对太极玄清道修炼元神的要诀阐述得极为详尽，甚至还有几处对传统修炼方法的改良。

“这...“道玄越看越是心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书页，“剑一，这些心得若是流传出去，足以开宗立派了。“

万剑一轻笑一声：“师兄说笑了。青云门养我数百年，这点回报算什么。“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师兄，你也尽快凝聚元神吧。以你的修为，一旦元神有成，诛仙剑的煞气就不足为患了。“

夜风忽然变得急促，吹得竹林沙沙作响。道玄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好。我不日即将闭关，青云门事务就交由你和不易师弟负责，逸才为副手。“

田不易闻言，胖脸上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掌门师兄，这...“

“好。“万剑一打断田不易的犹豫，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就让不易和萧师侄在前头，我在暗中照看。“他说着，目光投向远处的通天峰，“有些事，也该做个了断了。“

道玄深深看了万剑一一眼，两人目光相接，仿佛有无数未尽之言在其中流转。

最终，道玄将两本册子郑重收入袖中，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我先回通天峰了。“

“师兄慢走。“万剑一依旧倚在廊下未动，只是举杯示意。

待道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田不易才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回石凳上：“师兄，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万一...“

“不易。“万剑一转头看他，年轻而沧桑的面容上却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有些担子，总要有人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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